梧州城哭聲震天。
祝纓要走的消息是瞞不住的,調令來得很突然,又要求她盡早回京。這樣一紙調令并沒有給祝纓“不動聲色、徐徐安排”的條件,接到調令之后稍作思索,祝纓便開始了離任的準備。
這是一項大工程,不清點不知道,她在梧州這些年著實做了不少事情,都要一一交代了。要交代清楚,就得告訴接手的人原因,讓他們有所準備。
她將府內官吏召集了過來開一個簡短的小會“突然調我回京,梧州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都打起精神來無論誰過來接替,你們都要好生與新刺史相處。我與諸位相識一場,總要給你們安排好。”
不消半天,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祝纓顧不得別人哭,她比別的離任官員還要多做一倍的事情安家。她得趕著州里的官員迅速接手,這樣才能騰出時間門來安排父母家人。
整個刺史府仿佛被敵人大軍兵臨城下,腳下的地仿佛是陷阱陣,平地就能跌一個跟頭。最倒霉的還要數司戶佐們,別人都有一個上司在前面戳著,他們的上司是祁泰,祝纓這次要一起帶走的。祁泰還要給他們交代事宜。
王司功出了自己的房門,沒走兩步就與同樣轉圈的李司法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不安,對望一眼,又什么都沒有講。兩人是一樣的主意,跟著能折騰出花樣的刺史,搭著這股清風升上去他們也連著幾年考評不錯。
現在好了,風刮走了
一旁的張運看著這些人的樣子,更加地安靜了。祝纓偏不讓他清閑,將他帶在身邊。從司戶的籍簿開始點起,一邊給他解說一邊道“我動身之后,新刺史未來之前,梧州都要別駕操心。等新刺史到來之后,還要別駕襄助于他。此時別駕不可漫不經心。”
張運只好說“是。”
越交割,張運越發現,自己之前那幾個月不過只看到了水面上的一層浮沫,水面之下現在才展現在他的面前。梧州,它根本不像是一個偏遠的煙瘴之地它的人口雖然不多,但是在不停地增長,它的存糧豐富,它的錢財堆積
祝纓確實是一個能干的官員。
張運打起精神來,將腰微微彎出了一點弧度,頭也維持在了一個微微低垂的狀態。他的雙手也放到了身前,無論如何行動,身子都稍稍側向祝纓。
祝纓與他辦著交割,順口又叫人“告知五縣縣令。”接著告訴張運“務必要重視羈縻五縣,以禮待之。切記切記”
“是”
“我會再進山一趟,安撫一下。新刺史赴任之后,進不進山你們看著辦,進山之前,最好經縣令們同意。他們受敕封不過數載,不要驚著他們。”
“是”
祝纓在刺史府里忙了三天,縣令們快馬趕到了。
祝纓將五縣縣令都帶到了自己書房。
蘇鳴鸞進了書房心里打了個突,左右一看,只見里面的家具還在,但是書架已經搬空了。坐下之后,最先開口的卻是山雀岳父,他拱了拱手“大人,您要走”
祝纓道“我本以為還能多留些時日的,不想陛下有令,不得不遵從。我長話短說,接下來的話,你們都要記牢。”
五人都打起了精神“是。”
祝纓道“是我將你們扯到朝廷里來,從一開始,我就將你們當自己人來待。對自己人,沒有架上墻頭抽梯子的道理。你們是羈縻縣,與山外三縣不同,自己能做許多主。京城你們也都去過了,你們的隨從里也有人識得跟程。我將啟程去京城,有事可以派人來找我。奏本,小妹,我教過你怎么寫。”
“是”蘇鳴鸞干脆利落地答應了一聲。
祝纓又說“新刺史我亦不知,但無論如何,我給你們留了后路。他好相處,那是最好,也是我所期望的,大家依舊好好相處。他要不好相處,你們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必與他理論,只管與朝廷說話。”
山雀岳父道“大人去京城,做什么官呢”
祝纓道“那要見過陛下之后才知道。所以,我將家人留在別業,以后還要你們多多照應。”說著,她起身團團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