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他自己不在乎。”
“可是”趙蘇說了兩個字,沒再說下去,他還是有一點在乎的。他自幼聰穎,但是打開他眼界的第一本文集,是祝纓帶給他的那是王云鶴寫的。
他以前不怎么相信“君子”,認“義父”也是權衡利益居多,祝纓只要“買賣公平”他就愿意投效。長久相處,才對祝纓多了許多的信任與依賴。祝纓在京城有兩個比較親近的人,一個是鄭熹、一個是王云鶴,二人是迥然不同的
人就怕對比。二十年下來,他也看明白了祝纓對這二人的不同。起初,他看祝纓給兩人送禮之厚薄,以為對鄭熹更加親近。親近他,就多給他好處,這是最樸素的道理。但是到了現在,即使祝纓給鄭家仍然送著厚禮,與鄭府戲笑自如,在王云鶴面前還持之以禮。
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義父應該是對王云鶴更親近的。
義父,不擔心嗎還是別有打算
趙蘇不敢催促,以他的眼光,看得出來王云鶴此行之險,當然也知道這事對他這樣的人的好處王云鶴與義父,在某些事情上是一致的,與鄭熹反而不同路。
情勢復雜又兇險,他心中所想甚至不能對妻子言明。義父根基在京中也是單薄得緊,他不能輕易將自己二十年的觀察隨便說出口,讓別人對義父另有防備。
這一盤大棋,他還沒資格與人博弈。但是如果有機會出一點力,襄助一二,他愿意為義父出這一把子力氣。南人又怎么樣獠女之子不也站在皇城里了嗎
趙蘇下巴微微揚起。
祝纓卻持續著沉默。
事情還照辦、宴會照赴,施鯤家里照跑,劉松年的飯她也去蹭。但卻不輕易發表意見了。
相熟的人里,其他人,包括劉松年,竟也什么話都不說了。
施鯤在家里養花,祝纓今年再到他家里,就見他在府中建了個大暖房。
祝纓笑道“什么花兒我不太懂,到南方凈吃果子去了。不瞞您說,家父家母在南方天氣濕熱,我很擔心,設法為他們修建山中別業以避暑消夏。但是南方的果蔬之豐富,確是二老先前從未享受過的。”
“唔,南方的果子運到了京師,無論如何也不如枝頭新摘來得鮮美。我那大郎,曾未到極遠,回來亦說,運到京師的瓜果,不如當地吃著香甜。尤其荔枝一類,驛馬送了來也都變了味兒了。福橘倒還勉強,也是因它本就不太易壞。”
兩人就吃喝玩樂聊了挺久,施鯤已從兒子那里知道了大理寺沒再動多余的手,但他更看得明白上一輪已經打完了。
眼下這是休息呢
施鯤不多言,只先看著。鄭、王二人到底沒有對立,雖然有些矛盾,但也在彌合。這是施鯤愿意見到的,至于最終會不會鬧掰,施鯤不愿意去想。他只要拉住了兒子別往里面沖,現在施家仍是安穩的。
施鯤感慨了半天的南方水果,祝纓心道辦法其實也有,但是勞民傷財,若成了慣例就是罪過了。我才不弄呢
陪他感慨了半天,回家之后派人給施鯤送了兩罐子的荔枝蜜,收到了施鯤手書的一封感謝帖。
祝纓順手把帖子扔到了一個匣子里存著。
只有陳萌嘀咕兩句“王相公何苦心懷天下,也要兜得住,真不想看到他沒了下場。現在休致,他的名聲也比先父好。要是更早,只怕是個人人稱贊的圣人了。你也免受些夾板氣,鄭相公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祝纓笑道“我做陛下的臣子,誰能給我氣受”
陳萌道“我算服了你了,行了吧聽說朝上新進了幾個人,怎么樣了”
他說的“朝上”便是指日常的早朝,身著朱紫的那一批。
“乏善可陳。”祝纓撇嘴。
“你可不要太不放在心上啊他們這些人,在史冊上占不了兩行字,站在咱們面前,你我還不是要笑臉相迎”
祝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確實乏善可陳。做人沒特色,做事也不出意料。壞都壞不出新意。記在史冊上,也都是流水賬。”無趣到她都盼著陳萌和駱晟趕緊回來了
陳萌道“只怕都還收著。信不信,日后給王相公排頭吃的,就有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