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鋪開以后,有幾個老爺子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地拱火配音,外加路老爺子說是旁觀,實則一直在旁邊指點江山的嗓門,倒是遮掩了棋盤兩側兩人之間難以言喻的氣氛。
舒橋這一局下得很冒進。
帶著點兒難明的火氣。
平心而論,對面這個男人的棋藝是比他爺爺好多了。
就是也不知道她班主任那張苦瓜臉是怎么生出基因仿佛中了八千萬大獎的兒子的。
而且您兒子開車超速您知道嗎
等到棋盤上的棋子都七零八落,舒橋“啪”地按下一字,眉目之間多少帶了點兒殺伐之氣的時候,對面那人終于又在老爺子們的聲音中插進來了一句話。
“你是打算一直都不抬頭嗎”
舒橋頭也不抬“下棋有規定要抬頭嗎將軍。”
商時舟“”
路老爺子帶頭開始對商時舟進行“噓”聲攻擊,一片唏噓中,商時舟也不惱,只閑閑地撈起一枚粗糲的棋子在指間轉了一圈。
“下棋沒規定,但看我還是需要高抬貴眼的。”
最后幾個字加了點重音。
誰要看你啊
一些不太美妙的記憶襲上心頭,舒橋腳趾摳地,還是迅速抬了下眼。
然后對上了一雙意味深長還帶著點笑的灰藍色眼睛。
舒橋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行啊老路頭,您兒子還能基因變異出來一雙混血眼。
會自己開屏的那種。
要不是路老爺子和路程的關系,她早拔腿就走了。
還好商時舟的話應該只有她一個人聽到了,路老爺子對商時舟的表現明顯恨鐵不成鋼,叫囂著要再來,其他幾個老頭子都是老棋迷了,這會兒觀棋上癮,也都開始拱火。
但這局棋終究還是沒能再來。
打斷他們的,是帶了點怒氣的中老年女聲“是誰給我保證七點前回家的老路你個死老頭子多大年紀了還說話不算話”
只見剛才還在指點江山的路老爺子突然噤了聲。
然后急中生智地和藹一笑,拍了拍舒橋的肩膀“這不是給路程班上的小姑娘輔導功課呢”
路老夫人背后冒出了一個已經禿頂了小半的腦袋。
路程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舒橋身上“舒橋你怎么在這兒”
然后他才意識到路老爺子嘴里的“小姑娘”指的是誰,啼笑皆非道“爸,你可得了,我們年級第一需要你輔導功課”
路老爺子臨危不亂隨機應變胡說八道“順便幫小舟相看一下女朋友,這事兒不重要嗎不值得我在外邊兒待到七點半多看兩眼嗎”
舒橋“”
路老爺子悄咪咪拽商時舟衣角,再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對舒橋擠眉弄眼,完全一掃剛才的耀武揚威,臉上寫滿了能屈能伸委曲求全。
舒橋到嘴邊的辯解生生被卡住。
商時舟垂眼,將舒橋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然后在路老夫人和路程殺過來之前,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
“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咱倆都不能眼睜睜看著路老頭回去跪搓衣板吧冒犯一下。”
頓了頓,他又似笑非笑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舒橋。”
他的手隨著這兩個字,輕輕落在了她的肩頭。
并沒有真的貼合在上面,而是懸空了一些,但掌心的溫度依然隔著一層衣料噴灑。
夏夜的涼意都仿佛被這樣一只懸空的手掌驅散。
錯過了最佳的解釋時間,有些話再說就顯得欲蓋彌彰。
舒橋渾身僵硬,有口難辯。
甚至說不清這種僵硬究竟是來源于商時舟。
還是面前自己班主任路程不可置信地投來的死亡視線。
這一日,商時舟深刻地讓舒橋明白了一件事。
人生,不能抄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