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忘昏過去時還是初冬,最猛烈的雪最嚴酷的寒還未到來,接下來的冰冷時光里她靜靜睡著,似乎與外界斷絕了關聯。
瑯釅走進干涸的浴池,將昏睡的阿忘抱入懷中,細細地梳理她的毛發。此時的阿忘,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著實算不上好看。
瑯釅不明白若可以活,阿忘為何寧愿死,就算痛苦,就算難捱,可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么。
當年他在墮魔谷內,生生熬了上百年,忍受著神智泯滅的痛苦,在昏亂迷失中強行守住神智,斷送一命雖可惜,可他走出去了。殺了幾乎所有大妖,為自己報了仇。
在瑯釅看來,阿忘太過軟弱,是一枚沒有生機的種子,撞不開頭頂的凍土,發不出春天的新芽。
可事情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妖山最強大的妖喜歡上了一個最弱小的人。連同她的軟弱也變得情有可原。
瑯釅想,或許不是每個生物都將生存看得重于泰山。總有些與族群不同的異類,背道而馳走上孤獨的終點。
他雖然不贊同,但也不愿批評阿忘的抉擇。他不是她的夫子,只是她的丈夫,他對她沒有教導義務,只有保護的責任。
瑯釅握住阿忘長滿狐貍毛發的手,十指相連,又低頭親了親阿忘眉心。阿忘的體溫不像人類時那樣溫暖,瑯釅將阿忘抱得更緊,不明白為何阿忘還不醒來。
春天要來了。人類不是說過,一年之計在于春,人間對春的情結那樣濃厚,將之視為一年的新生,阿忘該醒來了。
春來的時候,瑯釅摘了許多花鋪在血池里,他看著花瓣在血潭里飄浮,用手撥了撥,花朵又游到另一處去了。
瑯釅倦倦的,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他躺在浴池旁,周邊堆滿了人間的書籍。想要了解一個人,那就先了解她故鄉的文明,瑯釅看了許多,仍是覺得荒唐。無法共情。
于是瑯釅明白,他愛的只是她,而不是她的過去。縱使這些過去組成了如今的阿忘,他也只會包容阿忘,不會包容人間。
瑯釅扔了書,走入浴池,將阿忘抱懷里親了親“怎么還不醒啊,孤好無聊。”
“孤還想跟你生孩子玩。”瑯釅將阿忘身上越來越濃密的白色毛發撥開,撫摸她臉頰上軟乎乎的肉,“實在是太弱小了,稍微一掐就能逝去的弱小生命,孤的孩子可不要繼承了你這點,不好。”
可無論瑯釅說什么撫摸多久,阿忘也沒有醒來。
夏天的時候,瑯釅問太醫,是否越強大的妖,血肉效果越好。
太醫戰戰兢兢給了肯定的答案。對于人太醫們不了解,可此時阿忘已經異化為妖,雖然不完全,但要更徹底地成妖,確實需要強大的妖血妖丹泯滅原有的人軀。
瑯釅回到阿忘身旁,嘆息一聲“煩,孤可不想喂你。孤的血肉,哪有妖敢食。誰叫你是人,還是孤的妻,讓你嘗一嘗,就當做聘禮吧。”
瑯釅劃破手腕,置于阿忘唇邊,掐住她臉頰讓阿忘不得不張口。此后每逢幾天,瑯釅就喂一次,他本就雪白的肌膚更加蒼白,添了幾分憔悴。
瑯釅不得不去一些王朝之外的不毛之地,如驅逐之地等,殺幾頭大妖補補。
妖力廣袤無垠,瑯釅往往上午去下午就回了。打打牙祭補補身體,免得陷入更虛弱的狀態。
等不毛之地的大妖殺光了,瑯釅又盯上王朝內的。但此前才殺了一波,又這么快地榨取,總是有些隱患,只能暫且作罷。
喂了阿忘數不清的小妖、幾十頭大妖的血肉與妖丹,還有瑯釅自身的妖血,若是一個普通小妖,早就妖力暴漲成為大妖,或許妖力比蒼鷲還濃厚。
可阿忘簡直就是無底洞。難怪人雖能異化為妖,但很少聽聞有人嘗試。或許不是沒有求長生
的試過,只是傾一國之力都如此艱難,普通的人類恐怕只會變成不人不妖的茍存怪物,隨后被當成妖怪焚燒祭天。
也或許需要看資質命運好的不會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