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嗤啦
廚房里,杜金花站在灶邊,一手擦著額頭的汗,一手揮舞著鍋鏟。
她眼皮發沉,忙碌到現在已經很疲乏,但是不能歇息。寶丫兒剛回來,那邊不要她,把她趕出來,她心里一定難受。她是寶丫兒的娘,她得讓閨女好受些。
綾羅綢緞,仆婢成群,杜金花自認這輩子也給不了閨女。但一碗炒豆子,她給得起。
一粒粒黃豆在鐵鍋里翻滾,漸漸變色,散發出熟香氣。
東屋。
陳大郎躺在床上,枕著一條胳膊,老實的臉上有一絲笑意“寶丫兒回來了,也不賴。”
家里多個人,就多張嘴吃飯,本來是個壓力。但誰讓寶丫兒是他親妹子呢只要她別驕縱,作得人受不了,陳大郎就不覺得有什么。
現在看著,寶丫兒并不是驕縱的大小姐脾氣,還會教孩子們識字,真是意外之喜。
“蘭蘭,上床歇息了。”他看一眼掃地的蘭蘭,說道。
蘭蘭看了一眼拿著抹布擦桌子的娘親,搖搖頭,低下頭繼續掃地。
陳大郎喊不動她,也就算了。雖然寶丫兒說,讓蘭蘭歇息一會兒,但識字么,又是頭一天,不打緊。
“不知道金來有多少天分。”陳大郎收回視線,枕著兩只手,望著屋頂上的蛛網感慨。
家里沒有讀書人,往上數幾代都沒有,骨子里就沒有讀書人的血。
但陳大郎還是有些心潮澎湃,萬一呢萬一金來就是腦瓜子聰明,他就是能讀出來呢
金來當了官,肯定要提攜家里人。他,可是金來的親大伯
就算金來什么也不做,作為官員的眷屬,鄰里鄰居的也會敬著他們。陳大郎越想,心里越激動,只覺得老陳家明天就要發達了。
擦完桌子的錢碧荷,神色毫無波動,漠然彎腰擦板凳。
“頭些年是會苦些。”陳大郎轉頭看向妻子,“等他讀出來就好了。”
他們家不是大戶人家,供個讀書人,少不得要辛苦好些年。陳大郎愿意,以前是沒機會,現在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叫人怎么甘心
他聲音沉著堅定“日后金來讀出來,也是咱們蘭蘭的靠山。”
妻子的表現,陳大郎看在眼里。作為枕邊人,他知道妻子的心病是什么。可他思來想去,金來應該供。
“我們得為蘭蘭想一想。”陳大郎加重語氣。
兩人成婚九年,膝下只有一個蘭蘭。陳大郎心里盼望著再來幾個孩子,但也有準備。
如果蘭蘭注定沒有弟弟妹妹,那金來越出息、陳家越堅實,蘭蘭在婆家就越不受氣。
況且,他供金來讀書,金來不會不給他養老。等他百年后,金來就是給他摔盆的。
錢碧荷低垂著臉,看不出表情。擦完板凳后,扭身就出去了。
陳大郎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煩躁和困惱涌現在臉上。抬起粗糙的大手,一把遮在臉上,不再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在屋子里響起。
蘭蘭輕得像一片羽毛那樣,立在屋子中間,咬緊嘴唇,不發出一絲聲響。看看如山岳般的爹,又看看門外,想了想,轉身追出去了。
等到陳寶音睡醒,兩個孩子已經就位了。
金來換了身衣裳,頭發被孫五娘拆開洗過又扎成小髻,臉兒手兒都洗得干干凈凈,瞧上去很像他爹陳二郎,是個俊秀的娃。
蘭蘭還是跟上午一樣,只是頭發亂了一些,陳寶音定睛一瞧,孩子左邊耳朵有擦破的痕跡,她眉頭挑了一下。
“寶丫兒,吃豆子。”杜金花端了只海碗出來,里面是半碗黃澄澄的炒豆子,散發著焦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