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天幕的意思,草原的弱雞居然還一朝翻身,乃至于能與中原交手了
怎么做到的
這涉及秦漢易代的大事,沒有人敢貿然開口,只能小心窺伺始皇帝的神色。祖龍則在來回踱步,他心中略有不安如果那所謂的“漢高祖”劉邦真有天幕所說的智慧,那不應該解決不了匈奴。除非,除非
始皇帝咬了咬牙。
果然還是不應該放過胡亥
我們不能忘記的是,僅僅在戰國晚期,匈奴,或者說整個草原,是何等的弱小即使在七國彼此廝殺爭斗,滅國戰爭打到最兇狠殘酷的時候,位于邊境的弱國都可以隨心所欲的毆打草原蠻夷。譬如秦開敗東胡、李牧敗匈奴,趙武靈王滅樓煩,等等。但僅僅二三十年以后,漠北便發展為了控弦二十余萬、西至蔥嶺、北至北海,疆域數千里的遼闊大國。而疆域內逐水草而居的諸多部落,或被吞并或被驅逐,只留下一個等級森嚴的匈奴。
咦,這一套聽著是不是有點熟悉
不錯,在大秦統一天下僅僅十一年之后,草原也等來了他們的始皇帝。
所以你看,即使在拼斗數百年之后,上天還是沒有厭倦廝殺、爭斗與內卷。華夏文明間的競爭剛剛決出勝負,漠北的競爭者便緊隨而至,絲毫不留一丁點的喘息空間。統一的兵戈聲尚未止息,橫跨數千里的草原大帝國便即將屹立于北面,隔著長城與中原遙遙對視。
如果命運真有一位主宰的女神,我們大概能在史冊中看到她殘酷的微笑來吧,來吧帝國對帝國,一統對一統,華夏對蠻夷,農耕對游牧,對決出下一個千年這片土地的主宰吧
這是最殘酷,最兇狠,最沒有道理可以講的爭斗,是滅國亡種、決定文明命運的爭斗。滅亡于起義軍后,還可以指望大秦孝子劉邦來光復秦法,滅亡于匈奴之后,恐怕真是欲做奴隸不可得,“兩腳羊”而已
那么,現在來回答我們一開始的問題。即使再次復盤這場秦初的危局,即使知道過激的變革會有怎樣的弊端,那么請問,你又真的敢休息嗎
永遠不要忘記,華夏相對于游牧民族的時間優勢,只有區區十一年。
始皇帝驀地停下了腳步。
他默然片刻,忽然出聲“兩腳羊”
聽到此句,跪坐的馮去疾與趴伏的叔孫通同時一抖。馮丞相還能借著抄寫來遮掩面色的驚懼,趴著的叔孫博士則干脆魂飛魄散。以叔孫博士的才學機智,僅僅驚愕片刻之后,便迅速理解了這“兩腳羊”比喻的真正意思,而后立刻便是止不住的駭然古來多有易子而食的慘事,但大多是饑荒下絕望的掙扎,雖然恐怖而扭曲,到底是可以憐憫與理解的悲慘;但這“兩腳羊”、“兩腳羊”,卻儼然是洋洋自得,將人肉視為美味一般
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形容
叔孫通不敢在想下去了。他咬著牙屏住呼吸,生怕皇帝會詢問這要命的話題。
但祖龍并未再糾結。他沉默片刻之后,徑直下令
“多派些人手,一定要找到這個劉邦。”
這是皇帝第二次開口提及劉邦,顯然是對此人在意已極,馮丞相心下凜然,趕緊俯首稱是。
當然,始皇帝應該是意料不到如此重大的變故的,畢竟他在位時匈奴只是小菜雞,可以派蒙恬輕松料理的角色。他之所以躁急而又狂猛,與其說是預感,不如說是直覺,某種對變化的敏銳直覺。
作為在戰國中卷生卷死后養出的蠱王,有這種直覺再正常不過了從始皇帝生下來的那一天,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就是歷史車輪風馳電掣般滾滾向前,而車輪下則是碾過的則是不可勝數的骨骸與尸首。每一個幸存者都必須
奔跑,竭盡全力的奔跑,舍棄一切的奔跑,才能勉強在浩蕩的時代大潮前茍延殘喘,博得一朝一夕的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