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慶倒是個忠厚人,雖然被汲公噴得睜不開眼,等擦拭干凈臉上的熱水之后,依然趕緊起身攙扶氣喘吁吁的汲公,為他撫胸平氣,連聲安慰。
汲黯按住石慶的手,縱使呼吸良久,依舊神思昏亂,口齒不清
“如何,如何會這等”
說白了,天幕寥寥幾句,確實對汲黯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他之所以反對皇帝大動干戈,正是擔憂殺戮太多結成血仇,將來冤冤相報,中原將永無寧日。但以但以那句“我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而論,這樣的顧忌豈止是杞人憂天,簡直近乎于滑稽
所以這匈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汲黯費力思索了良久,回憶自己平生所讀的一切圣賢經傳,但縱論古今典籍文章,也實在難以理解一個匈奴人自帶干糧匡扶大漢的心態。想來想去,似乎還真是那句“蠻夷畏威而不懷德”的粗鄙言語,最為實際
所以自己種種設想,都是迂腐的錯漏么
他心思紛亂之極。終于掙脫石慶攙扶的手,匍匐著向皇帝跪拜
“老臣昏聵。”
這是實實在在的心服口服,再無異議了。
如若是在平時,皇帝應該已經微笑出聲,向汲黯表示禮賢下士的善意。但現在現在觀看天幕之后,皇帝心中已經有了更為遼闊廣大的構想,因此必須要再大劑量。
畢竟,他要說服的不止一個汲黯,還得是一切品行出色、可以拉攏的賢良高士。
皇帝輕輕拍手,天幕光華顫動,卻突然跳到了新的內容,竟然漫無邊際,開始扯起了什么“西域”
簡而言之,相當于他奠定基業的祖宗而言,武皇帝恐怕才是真正將大漢寫進歷史、文化、乃至整個文明基因的那個人物。大漢是高皇帝高皇后的大漢,是文帝景帝的大漢,但歸根到底是世宗孝武皇帝的大漢。整個“漢”的基調,是由武皇帝的那五十余年所決定的。
在這里,我們可以切入一個有趣的視角,來解釋這種微妙的“基調”。
二十世紀時,對兩漢魏晉的考古曾經有個極大的發展,歷史學家運用了大量嶄新的技術來檢驗文物與傳統的史料彼此印證,查漏補缺,發明新的觀點。而種種研究之中有一個觀點頗為獨特。專家們從平民的視角出發,指出了漢朝上下層一個小小的差異不同于三公九卿們青睞的經術;普通平民似乎更醉心于神秘主義,乃至已經將大漢視為“神國”
什么叫視為“神國”呢我們同樣可以舉幾個小小的例子。
在西漢喪葬的風俗中,家屬會到官府為死者申領一張將戶籍遷移到陰間的文書,陪葬于棺材內,做為將來在地下官府補辦戶口的“證明”在漢人的觀念里,陰間與陽間共用同一套官吏系統,彼此之間公文來往配合緊密,服從共同的律令。
而制定這些律令,并同時統領陰間與陽間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