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第一號的伏兄魔大怨種
天幕悠悠然說出了這句戲謔中似乎又略帶笑意的話,余音裊裊繞梁,在偌大的宮殿中起伏回蕩。
與天音的戲謔與輕松相映成趣的,則是烏壓壓一宮殿鴉雀無聲的人群在天幕輕易爆出這一句猛料之后,在場數百的宮人女官合衣顫抖,竟然找不出一雙能站得穩當的腿腳。
不過,縱然滿殿都是惶恐驚悚,但跪在當中的魏王武承嗣卻尤為雞立鶴群。在天幕這驚世駭俗的猛料之前,他手腳癱軟動彈不得,只能以極為不雅的姿勢張牙舞爪踞坐于地,兩條腿蠕動著縮在地板上顫抖,褲管上還有先前熱酒潑灑后的痕跡。
不僅如此,魏王早年流放瓊州所落下的風濕病根似乎在驚恐中再次發作,牙齒竟然不受控制的格格交擊,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
接連遭遇天幕重擊。而今又眼看侄子這丟人現眼的舉止,端坐御榻的女皇終于不能忍受滿殿的女官多是她精心培育的心腹,再怎么樣也不好輕易下手,但對這個居心叵測的怨種侄子,就不必有這樣的耐心了。她冷聲開口
“讓魏王靜一靜,不要給朝廷丟人。”
上官婉兒打了個哆嗦,剛要起身答應,卻見女皇目光灼灼,筆直盯住了跪坐在眾人之后的韋團兒。韋團兒臉色煞白,但終究還是僵硬著站起身來,接過一旁侍奉宮女手中的金盆,一步步挪到大殿中央,將一盆冷水當頭澆到了武承嗣身上。
既然小婢子膽敢貿然出頭附和武承嗣,那就讓她親手當這個惡人,從此與武氏水火不容。
眼見魏王落湯雞一樣縮成一團,皇帝心中淤積已久的惡氣終于稍稍發泄。但她仰望天幕,卻不由暗自咬牙世上最有殺傷力的永遠是真話,天音能兩三句間將她破防,正是因為說中了心中的隱痛。
宗法制,宗法制,自周公制禮作樂以來,數千年連綿不可斷絕的宗法制她能登臨帝位,掃平一切心懷不滿的李唐宗室,是仰仗宗法制中大宗制約小宗的特權;她而今左右為難,躊躇于親子親侄之間,也正是因宗法制中致命的漏洞
當然,皇帝身體尚且健壯,自覺十年之間還能把控局勢,不必過于憂心繼嗣之事。但太子為國之根本,牽涉的從來不止皇權的交接,還有更多、更難、更為不可言說的曖昧關系
武皇深深吐了一口氣。
此外,在整場奪嫡之爭中,最為怪異的卻是大臣的態度。當李旦迫于壓力躺平裝死,只能看著武承嗣四處起舞時,被女皇親手拔擢的臺閣重臣們卻基本選擇了極為一致的態度他們甚至不愿意給武家新貴一丁點面子,堅決站在了李唐的一面。
自女皇登基的天授元年以來,僅因改易皇嗣一事,被武承嗣誣陷下獄乃至誅殺的尚書、宰相、輔政便有十余人,自歐陽通、岑長倩、格輔元、魏元忠,乃至李安靜、李昭德等,真可謂朱紫粲然,前赴而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