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行啊,知音啊,老太太
天幕戲謔的聲音猶自在空蕩的宮殿中回蕩,女皇輕輕咳嗽了一聲。
縱以她的心性,當著滿殿女官宮人的面被這樣戲謔一句,也不由頗為尷尬。但尷尬之外,更多的則是暗自悸動的竊喜雖然權術與創造力超凡脫俗,但女皇也是需要時間來逐漸適應皇權的。眼下她百般摸索,雖然對制衡大臣有了一些想法,但終究是模糊朦朧不成整體。而今聽到了十余年后自己打磨到近乎于純熟的權力體系,自然大為喜悅。
自己抄自己那能叫抄么那叫借鑒
當然,女皇對權術的穎悟迥非常人可及,雖然天幕介紹得頗為粗淺,她依然瞬間領會到了這套科舉雙核的政治制度最精微奧妙的地方,并舉一反三開拓衍生,推演出了無數新奇有效的打法只要自己能夠得到那上蒼垂示的“天命”,那么以此體系撥弄朝局,簡直易若反掌。甚至甚至成就所謂的盛世,應當也不在話下。
哪個皇帝沒有青史留名、永載史冊的熱望更何況女皇還與天幕定下了絕不可反悔的契約,必須要立下明君的基業因此,即使鎮定如女皇,心中亦然辣的情難自禁。
不過,也正因這情難自禁,皇帝才不覺生出疑惑她的大兒子飛揚浮躁小兒子沉悶隱忍,的確沒有從政的才華;但如若李隆基這乖孫子真將這套體系修補完善,那么妥善運轉之后,朝政上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的紕漏才對畢竟他是正牌的李家出身,權力穩固還猶在女皇之上
所以是怎么折騰出“玄宗”這樣不陰不陽的廟號的呢
當然,以明清那種高度集權到近乎于畸形的體制來比擬,還是有些誣蔑女皇了。總的來看,則天皇帝雖然在制衡大臣上不遺余力,但從沒有因為制衡而特意破壞政府運轉的能力。女皇所謂“知人善任”,并不僅僅是拔擢賢才這么簡單,但凡被她所拔擢的賢才,基本都能得到充分的授權,放開手腳執行自己的意愿。
如果前后比較的話,那么在則天皇帝所建設的體系之中,皇權與相權達到了一個接近于完美的平衡。即沒有前朝動輒宰相專權天下動蕩的局面,亦沒有明清時皇帝徹底侵吞相權,百官戰戰兢兢猶如家奴的僵死局面。在此體系之下,賢能的宰相可以發揮自己的長處,執政空間也大為寬裕,同時卻無法形成專權;因為他們受到皇帝親信的監察,如果稍有不軌,就會受到御史指控,去相貶謫。
不過,女皇雖然設計了這么個精妙的體系,但自己卻很難執行好。原因倒也很簡單除了女皇不小心觸碰到世家豪族的底線,雙方再無緩和余地之外;她賴以控制朝政的那些親信也實在菜得摳腳,連基本的監察職能都無法履行。到女皇后期時,張柬之等宰相已經開始影響禁軍安插將領了,本該保持警覺的張昌宗張易之卻茫然不知,真正是坐以待斃,束手無策到了最后一刻。
如武三思武承嗣馮小寶二張這樣的人物也能和狄仁杰張柬之斗么沒那個能力知道吧
所以,滑稽的是,這套制度最終開花落地,臻至完美,竟爾是在李隆基這與親奶奶頗為不睦的好大孫之上玄宗開元二十九年間,先后以姚崇、宋璟、張說、宇文融、張九齡等為外相,而以王毛仲、高力士、姜皎、姜晦、源乾曜等協助自己發動政變的親信來監視外臣。內外配合,運轉默契,開元煌煌盛世,其來有自。
某種意義上說,這才是武皇“政啟開元”的底色無論在內政外交上有過多少過失,僅憑這一套運轉無礙效用卓著的制度,女皇便已經給自己的好大孫盡到了做祖先的責任。甚而言之,開元盛世愈發輝煌,便愈發能襯托出某種不可言說的歷史遺憾如果則天皇帝沒有被性別與宗法的合法性所困擾,如果她真能有一個安定平和,無后顧之憂的朝廷,那么屆時一往無前,又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不要忘了,女皇也擁有開拓盛世所有必備的要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