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停,而后一字一字再開口
“不要忘了,霍去病還不滿二十五”
是的,四十余歲謹慎小心的長平萬戶侯衛青大將軍親近新學還不甚要緊,二十余歲年輕氣盛而鋒芒不可一世的票姚校尉親近新學,那就真正是足以左右朝局數十年的大事要事,縱使位高權重而如公孫丞相,亦不覺戰栗丞相貴為三公,權勢固然無可比擬;但公孫氏可已經是七十余歲,風燭殘年的高齡了
所謂四個大臣一起對罵,誰活得久誰就是名臣重臣社稷之臣;以公孫弘如今的體質,那估計是很難與霍去病爭先了。
黃生終于聽懂了這毫無掩飾的警告。當公孫弘說出最后一句要害時,他的臉色也倏然變了,竟至呆呆跪坐原地,出聲不得。
如此的震動茫然,猶豫許久以后,黃生終于整肅衣冠,在幾案邊鄭重拜了下來
“大事臨頭,為之奈何請丞相垂念同門之誼,能設法為圣學挽回一二,以光前賢紹絕學之殷殷軫念。”
雖然還打著“繼往圣絕學”的幌子,但這態度無疑是誠懇之至了。公孫弘治公羊出身,與此經傳算是一榮俱榮,于是也不再掩飾委婉,徑直開口
“以而今的態勢,公羊派還有機會。”
黃生心下登時一跳,趕緊出聲詢問
“丞相是說”
公孫弘緩緩再跪坐下來,卻伸手拈起了那張輕飄飄的絹帛,神色鄭重而又沉肅,仿佛在沉吟長考。如此許久,他低低出聲
“陛下不會不知道我的來歷,但還是把手諭直接發給了我,這就是機會陛下對公羊派未必有什么深刻真摯的執念,但畢竟磨合已久,大概也還有點不忍。否則不會多次一舉。”
公孫丞相伺候當今皇帝十余年,那可是太熟悉老劉家歷代圣君仁主的風范了。真要是皇帝下定決心選擇新學而拋棄舊學,那么決計是雷霆閃電迅猛如火,不會給信奉公羊派的官吏任何反應的機會想當初竇太后薨逝皇帝料理黃老,那基本就是來騙,來偷襲,小小年紀不講武德,兩年不到的功夫就讓黃老派高官統統好自為之,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而如今而如今,既而有這份手諭告知,那么就未必沒有殷殷垂念的惻隱之心;當然,對皇帝而言這份惻隱或許微不足道,但卻是公羊派唯一能抓住的良機。
于是公孫弘稍一沉默,立刻下了論斷。
“公羊派現在的局勢是不行的,窮則變,變則通,否則我亦無可奈何。”他直截了當道“你應當即刻返回關東,將我的意思轉告于諸位治公羊的大家,彼此商議一個法子出來。解經解經,解了這么多年的公羊春秋,而今也該另辟蹊徑了”
這是明白無誤的警告了。以而今的局面,如果沒有適應于新形勢的新論述,那么必然無法抗衡新學。黃生當然明白此理,但要被迫刪改自己傾注畢生精力的典籍,仍舊是心如刀割不能自抑。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