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冰冷,颯颯奏起。
原隨云站于立柱一側,微微仰首。
月光皎潔,傾灑一地,映襯著原隨云尚未長開的側臉,恍惚間,竟有一種仙童下凡的神圣高潔。
此人沉默片刻,微微一嘆,輕聲道“徐神醫,依你所見,我這雙眼睛,可否能治”
其聲調平靜,悲哀無奈之意不言而溢。
不見光明。
徐哲沉默良久,拱手道“如今尚不好說,請原少主允我先行拜讀完前醫所記之物,再做答復。”
原隨云轉身走至徐哲身前,拉起徐哲的手。
徐哲指尖一顫。
原隨云面色溫文,展顏一笑,道“徐神醫無需擔憂,也無需安慰于我,徐神醫比隨云年長幾歲,隨云稱你一聲徐兄可好”
原隨云表現的如此溫和,親近交好之意不言而喻,徐哲心下反而更添不安猶豫。
可原隨云如今不過九歲,九歲的時候,他在干什么
逃課玩泥巴。
不不不,咱不能把自己的作為和隨云巨巨比。
將自己固有的見解,直接套在原隨云身上,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如今的進展與徐哲所想的大有不同,最最沒料到的,便是原隨云對他親近有加的態度。
徐哲迅速改變了他的計劃。
原隨云的兩只手,上下包住了徐哲的右手,徐哲便手腕一轉,以左手又覆上原隨云的手背。
明知原隨云是看不到他的,徐哲卻輕眨雙眼,眸中徒有一片敬佩堅定之意,無一絲憐憫同情。
他拍拍原隨云稚嫩的小手,道“原少主若是覺得徐神醫不夠親近,直接叫我徐哲或者阿哲都好以及”
徐哲欲言又止。
原隨云適時的“恩”了一聲。
徐哲滿面羞愧,道“今日原少主帶領徐哲與莊主一起共食晚飯之時,問徐哲,我是不是怕你,那時我的所作所為實在多有失禮。”
原隨云領著徐哲,坐至一側憑欄,搖頭道“無妨,只是自從雙眼不能視物起,我便對他人的情緒極其敏感”他的面色有些黯然,回憶道,“贊譽之言多不勝數,其后卻皆跟著一句可惜他看不到了,可惜那是個瞎子,可惜無爭山莊多半要隕落不起,可惜我見多了人們的憐憫、同情、可惜,倒是這懼怕之意”
銀光之下,無光雙眸更顯黝黑,那漆黑眼眸定定鎖住徐哲的雙眼,原隨云輕輕笑道“這懼怕之意,我還是頭次感到,不覺心生好奇,說來也是隨云的動作太過隨意,倒是要對徐神醫徐哲你道歉才是。”
說罷,又繼而笑道“徐哲你直接喚我少主或是隨云皆好,那你倒是說說,你是為何怕我”
徐哲遲疑了好久,才搖頭道“少主,我并非怕你,而是敬你。”
原隨云微一挑眉“哦”
徐哲認真道“我只是覺得,你真的非常的了不起若不是我早知你雙目失明,肯定料不到你是個瞎子,就是覺得你未免太厲害了,又如此年幼,不禁思及師父告知我的多智近妖,才對你略感敬畏。”徐哲笑顏微展,重復道,“是敬畏,不是畏懼,你說你對他人的情緒敏感,這敏感倒是真的,但這情緒究竟為何,你可就說不準了”
原隨云心下一顫,又一沉。
是敬畏,而不是畏懼
原隨云起身,道“徐哲,天色已晚,我先行送你回房,醫治一事不急于一時,我雙眼模糊已有六年,失明已有三年,哪怕欲要重見光明,也不急于這一時一刻。今晚還請好做休息,明日清晨早起,精神飽滿,再去讀先醫所載,不是更有成效”
徐哲微微一笑,不語。
原隨云領著徐哲回屋,請辭。
徐哲叫住原隨云,道“少主。”
原隨云轉身,其面容精致俊秀,嘴角笑意清淺,若說這人將來是個蝙蝠惡魔,又有誰能相信
徐哲真摯道“徐哲不打誑語,不敢保證定能醫好少主眼疾,但無論徐哲能做多少,今后又有多少大夫能做多少”
“原少主,哪怕你一輩子不見光明,你也已經比世間的太多人都來的出色驚艷。”
原隨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