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導將桃僵李代的術法口訣記了下來,指尖輕抵在她眉心,薄唇微啟,念起那繁復的口訣。
只見她眉心乍起一道金光,緊接著便有源源不斷似是黑色瘴氣般的煙霧,從眉心緩慢地涌出。
滲出的黑氣盡數沿著他的指,沒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他的嗓音越來越低,唇越來越白,面容漸漸灰敗發烏。
鉆心的疼痛擠入他的肺腑心口,像是有一只鐵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臟上,他開始感到呼吸困難,抵在她眉心的手指止不住顫抖。
即便那痛苦讓人難以忍受,仿佛要將他生生撕扯開,他卻沒有移開手指,仍是用著低低的嗓音繼續念著口訣。
直至她眉心不再滲出黑霧,南宮導微微向后仰著頭,緩慢地伸出手掀起蓋在她身上的袍子,乜了一眼她的傷口。
蜘蛛紋在消退,他強撐著將她衣襟攏好,又系好了她腰間的衿帶,披上了他的衣袍。
那手電的燈光刺眼,南宮導便將手機拿到了手里。他的視線模糊,那手機屏幕上的每個字都帶著重影,手指在屏幕上吃力地敲打著密碼,不知輸錯了幾次,才打開了手機,將那手電關了上。
待到做完這一切,南宮導幾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那毒素便像是一只只小蜘蛛爬進了骨髓里,沿著血液流動,迅速地孵化繁衍,而后瘋狂地啃食著他的各個臟器。
他疼得額間滲出冷汗,大口大口喘息,肺部卻又無法汲取到十分之一的空氣。
這是桃僵李代的術法在反噬他。
在黎諄諄身體里微弱卻足以致命的毒素,到了他體內后,瘋狂竄漲著,直至那毒素翻了數十倍,將他身體各處都結滿了黑色駭人的蛛網。
南宮導模糊的視線停留在手機屏幕上,他張了張嘴,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低喃聲“蠱雕”
他記得黎諄諄帶著張淮之離開那花叢時,便是如此喚了那只灰臉鴨子。
這應該是它的名字吧
蠱雕原本因黎諄諄中毒而變得十分虛弱,此時毒素消散,它很快便恢復如初。
它聽到有人在叫它,循著聲音望去,在看到南宮導臉上的蛛紋時,它似乎明白是他救了黎諄諄。
蠱雕邁著鴨子步走了過去,跳到了黎諄諄懷里,望著南宮導呷呷叫了兩聲。
它是在詢問他,叫它做什么。
南宮導垂下的手指動了動,又喘了兩聲,勉強用著輕不可聞的啞聲,叮囑道“保護保護好她”
蠱雕點點頭,窩在她懷里不動了。
它的視線從他身上,轉移到了那顆被攔腰斬斷的姻緣樹上。瓦磚上勾著殘存的紅色姻緣布條,潮濕的風吹過,長長的紅布揚起。
那是被黎不辭親手斬斷的姻緣樹。
遙遙記得,黎不辭聽說慶陰廟算姻緣卦最是靈驗,便乘著蠱雕來到廟里來卜卦,但他一連卜了三卦,卦卦皆是下下簽。
坐在姻緣樹下解卦的和尚說,他和黎殊有緣無分,命中更無姻緣紅線。
黎不辭不信,他從簽筒里徑直拿出一根上上簽,遞給和尚解卦。
和尚卻道,除非他逆轉天道,身死魂消,否則他生生世世,與她永無結姻的可能。
黎不辭冷不丁笑了起來,他當著和尚的面,一劍斬斷了姻緣樹“逆轉天道算什么,身死魂消又如何”
語氣竟如此狂妄。
蠱雕不禁懷念起曾經的主人。
黎殊都回來了,黎不辭又何時才能歸來
它好似嘆了口氣,蹭了蹭新主人溫暖的脖頸,又轉頭望了一眼南宮導。
他已經死了,死得悄無聲息。
就如同那連綿不絕的細雨,來時驟然,去時卻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