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望緩緩松開手,將手中失去聲息的南宮導扔了下去,他憤而轉身,一腳踢翻了寢殿中的桌子,像是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黎殊黎殊你又騙老子”
“黎”他齒間歇斯底里的字音還未吐出,卻戛然而止。
邃黑的影子被寢殿外流銀般的月光拉得極長,映在地上,映在血泊,也映在了黎望身后。
黎望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他足下變得極為沉重,一點點慢慢地轉過了身子。
那本該已經斷氣的南宮導,那本該被神仙繩緊緊鎖住的南宮導,此時卻如巍峨玉山般,長身立在他面前。
蜿蜒在臉龐上的血色不見了,神仙繩也莫名松散落在了地上。
明明南宮導的臉還是那張臉,黎望卻感覺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壓迫感直直逼來,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目光,最后將視線定在了那雙本應該漆黑的眼瞳上。
一只幽邃的黑,一只熾焰的紅,那是獨屬于黎不辭的異色雙瞳。
黎不辭回來了。
在這一瞬間,黎望心頭微顫,他不由自主地喚道“父親”
可他語聲未盡,便有一只骨節修長勻稱的手掌,扼在了黎望的頸上。
黎望喉嚨中的空氣被擠出,那只手掌如此有力,如此灼熱,似是沸騰滾燙的熔漿火焰,烙在頸上,便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
他卻感覺不到痛苦一般,毫不掙扎,用著近乎癡迷的目光望著那張神姿高徹的容色,唇瓣輕顫著“父親我好想你”
他的生命由黎不辭開始。
也理當由黎不辭結束。
黎望微微側著頭,將腦袋努力貼靠上他的手臂,似乎是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寢殿的地面上倏而升騰起紅蓮般的焰火,一朵又一朵,那被黎望聲聲切切喚作父親的男人,甚至連一眼都未在黎望身上停留,便將黎望扔進了業火之中。
業火點燃了黎望的衣袍,火舌高漲,簇簇鮮妍的紅肆無忌憚吞噬了他的頭發,他的四肢,像是盛開在煉獄中的刀山火海。
直至此時,黎諄諄才確信了眼前人是黎不辭而不是南宮導世上只有黎不辭才使得出紅蓮業火。
這是來自地獄的業火,充滿人世間的,邪惡,足以吞噬萬物。
她并不急著現身,便守在一旁靜靜看著黎望被業火吞沒。
董謠該死,黎望也不無辜。
兩人前世無緣,今生倒是可以甜甜蜜蜜結伴下個地府。
但黎諄諄也沒能藏匿太久,沒等到業火燒死黎望,那道頎長的黑影便已是壓在了她身前。
他沒有去看地上蜷縮著陷入昏迷的董謠,而是站在了她面前,離著她三尺之外,頓住腳步。
黎諄諄掐了隱身的口訣,她能避過黎望,騙過南宮導,卻瞞不過黎不辭的眼。
見他看向自己,她索性便也不藏了,唇瓣微翕,撤了身上的法術,顯出身形。
“黎不辭。”黎諄諄望著他血紅的眼瞳,輕聲打了個招呼。
他不語,只是看著她。
“你應該能看出來,我不是你師父。”她開門見山,將自己身份道了出來,“我并不想奪舍你師父的身體,我只是來幫助她奪回屬于她的一切。”
“我殺了花悲替她報了仇,幫她奪回了天山掌門之位,一顆大乘期的元神,還有宗門大比的魁首,一只靈寵”她一件一件細細數著。
“我最后一個任務便是找尋到你,替黎殊爭取到你的原諒。”黎諄諄道,“我知道你或許怨恨她,但你既然愿意將諦羲分給她一半,護佑她的性命,足以證明你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