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窮極一生不曾有過的溫暖。
我看著知渺將一兜子果子吃了個干凈,明明是青澀酸苦的果子,她卻吃得一臉滿足。
我心里笑她沒見過世面,想著等我能動了,便帶她去酒樓里好好吃上一頓珍饈美食。
想著想著,便也忘了我接近她的初衷。
等知渺吃完了果子,我又聽見了咕嚕嚕的聲音,但這次聲音并不是從她腹中傳來。
即便我動彈不得,我的五感還在,我聽見了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是穿過草叢的野獸,覓食準備進攻時邁出的步伐。
附近竟然真的有野獸,大抵是被林子里的血腥氣味招惹來的。
我雖然有再生之能,卻不是不死之身。
若是野獸咬斷了我的氣嗓,我仍是會一命嗚呼。我倒是不怕死,只是喪命在牲畜口中,傳出去有些不好聽。
“知渺。”我喚了她一聲,目光掠過不遠處的溪流,“這里有危險,你趴在地上,往溪水里慢慢爬,進了水底便不要冒頭了。”
我本可以不管她的死活。
但我吃了她的果子。
知渺一向聽話,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看著她在翻滾的草浪中隱沒身形,直至溪水響起輕輕的撲通一聲。
知渺是喜光喜水的花妖,即便化形,她在水底待上半刻也無妨。
野獸的聽覺嗅覺十分靈敏,在察覺到我這里有異動時,它加快了飛撲的步伐,直直撲上了我。
我算過,我活著的幾率大概是三分之一。一般野獸都會直接咬斷獵物的喉嚨,但它若是一口沒咬斷,又或者咬在我身體的別處,便會被我體內的毒血毒死。
我聽見獸吼聲,看著它龐大的軀體撲向我,看著它張開血盆大口精準地咬了下來,又將自己的存活率降低到了五分之一。
活到我這個份上,生死好像也無所謂了。
我闔上眼,胸口被野獸的爪子壓得發悶。
我早已做好了斷氣的準備,可我等了許久,卻并未感覺到疼痛。
而身前死沉的重量好似又增添了幾分,我隱約嗅到了知渺身上的氣息,倏而睜開眼。
果然是知渺。
她擋在了我身前,替我擋住了足以致命的利齒。
野獸咬斷了她半邊肩頸,血肉模糊的手臂幾乎搖搖欲墜,鮮妍的血色迅速在衣裙上蔓延,而后又一滴滴淌落在我的眉上。
即便如此,她仍死死將我護住,明明纖細的身子像是石磚壘作的城墻,堅不可摧。
看著知渺慘白的臉色,我如墜冰窖,渾身結滿了霜。
我曾無數次身陷殺戮,比之殘忍千倍百倍的畫面在我眼中也不過爾爾,可她不過是被野獸咬了一口,我便慌得不知所措。
伴著刺破空氣的箭鏃聲,野獸被穿透脖子,徑直栽了過去。
而知渺也隨之倒下,摔在了我身上。
原是附近的獵戶聽到獸吼聲,便循聲追了來,搭弓射箭將我們救了下來。
我瘋了似的喊著她的名字,可她一聲也不應。
獵戶淌過溪水跑了過來,見知渺傷得嚴重,神色之間有些遲疑。
我求他救救知渺。
這是我第一次求人,上一次是在七歲毒發那年。
獵戶到底是心軟了,他喊來了家里人幫忙將我和知渺抬回了村子里。
直至村郎中給知渺處理包扎好了傷口,見她呼吸平穩地睡了過去,我才終于冷靜下來。
獵戶將她安置妥當后,不由詢問“你是她夫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