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問:“她那時瞧過信,可有說什么沒有”
胡行恭想了想,道:“那日,罪臣接了君上軍令,便將書信呈與夫人。夫人見信,立時拆開瞧了,把那錦帛系在手腕上,擱了信在桌上,并沒有說什么。罪臣問夫人,可要改道夫人道,先不必改道,去國離鄉數年,等見了江州親眷再說別的。喔,罪臣走時,夫人囑咐說,不必向君侯說什么,等見面了她親自說。”
陸慎長嘆出一口氣:“果真系在手腕上了”
胡行恭點頭如搗蒜:“是,罪臣親眼所見,夫人將錦帛系在手腕上了。”
陸慎的手止不住顫抖,臉色也變得慘白,獨獨眼睛仍是血紅色,紅白相間,叫旁人見來,殊為可怖,心里卻仍舊不想相信:“不不會,她一定是悄悄走了,她不肯再見我,不肯去洛陽而已。她的水性那么好,怎么會出事,她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旁邊的江州刺史茹素好似看不懂臉色一般,回稟道:“叫船倒扣在江州,水性再好也無濟于事。那船艙中有好些喜好弄水的水營兵勇,皆是溺死在艙中。君上乃萬乘之主,請以黎民百姓為念,以江山宗廟為念,萬望保重才是,切勿哀傷過度。”
陸慎聞言,一時悲傷大慟,似叫魘住一般,庭中風雨聲、臣屬呼喊聲皆不入耳,只覺得天地都寂寥起來。
恍惚中大門處似站著個青衫女子,模模糊糊地瞧不清面容,柔柔對陸慎道:“這一回,我是真的走了,你好好照顧阿昭。”
陸慎只搖頭:“不,我不答應。”
又忽聽得街上一群孩童正唱著不知哪里傳來的民謠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舊棲新垅兩依依,那聲音清亮直上九重天,生生將陸慎神思拉了回來。
縱然心里明白林容大抵是沒了,只陸慎哪里肯就此作罷呢,回過神兒來吩咐:“備船,往江心傾覆處去。”
他這話一出,眾臣皆是大驚,他們一路行來,見江水大漲,此時去江心,何其危險。
江州刺史茹素立刻反對:“君上,江州連日大雨,水位上漲,又正值今年的桃花汛,臣已經下令,任何人不得出江打漁。連堤壩都有決口的可能,主公,此時決不能出江去。”
陸慎只不理,仍舊吩咐:“備船。”
軍令如山,江州刺史茹素無法,嘆著氣出府去準備船只,不多會兒,便進來稟告:“君上,船已備好。”
一行人乘船往江心而去,風雨大作,侍從撐傘幾不能立住,不多時,江州刺史茹素,指著前面的一片汪洋道:“主公,此處便是夫人沉船之處,旁邊拿出新修堤壩,是臣打撈沉船時掘開的,那艘船主體叫打撈上來,還留了些許殘肢在江中。因著水位上漲,江水渾濁,現時已瞧不太清了。”
陸慎望著茫茫的江面,幾不能語,仿佛煙飛水逝,一晃神便已天人永隔。
不知他在甲板上立了多久,身旁跟著的臣屬皆被淋得好似落湯雞一般,江州刺史茹素望著不斷漸長的水位,止不住的長吁短嘆,終是忍不住:“君上,還請回吧,這水位上來得太急,那出堤壩失修多年,有決堤的可能。君上,這里是不能久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