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照古井無波的眸光一顫“皇爺爺龍體”
“無恙。只是,凡人總會老的。”
祁王疾步而上,握住他的肩道“阿照,我知你因未犯之罪心有不甘。但罪業碑所書從無錯時,碑文既說你重歸塵世將生出大患,難為皇家所容,父皇便只能”
他頓了一頓,“我們原本還擔心你若贖不清罪業無法修道,如今上天才給了你一次機會,令天書現身此地,你若啟天書,何愁不能贖清一切罪業待到那時,你可向天書詢問修復靈根之法,或直上登云梯,這些凡間俗世,再不會困你心志了。”
“皇叔當知,成仙成佛,非我所求。我當初進罪業道修行本是另有所求。”
祁王的眸光深沉下來,“為了洛陽一案的身故者你在此修行,不是為了修仙之途,而是為了重返世間,重查舊案”
司照默然。
祁王松手,“阿照,逝者已矣,若沉湎其中,才是有負于他們”
司照默了一瞬“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成為游蕩鬼井的枯魂,永生永世再不能為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兇徒繼續作惡。”
“當初的你尚查不出此案,你以為今時今日你又能做些什么”祁王無可遏制地叱了一聲,大抵也意識到話重,又轉過身去踱出兩步,“你早已不是大理寺少卿,但你身上永遠留著皇家的血脈如今的時局你也非不知情,為了那些已成了惡鬼的亡魂,甘愿舍棄萬民福祉,那你于罪業道修行,豈非白修”
不知是否被問住,又陷入一陣死寂。
柳扶微則是從半懵變成全懵厲害,厲害了。
她本來以為祁王只是尋常的奸佞,畢竟歷朝歷代哪還沒幾個玩弄權術皇子,當今太子資質平庸,只要干掉最優秀的太孫,江山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沒想到,他將太孫整蔫了不止,連清修的機會都不留。
什么“天命所歸”,前兩句不還說太孫殿下“難為皇家所容”么
那要是把這兩句湊一塊兒念一遍天命所歸難為皇家所容,豈非是你們皇家與天不容
司照試圖看清皇叔的面孔,然而一切景象仍是模糊不堪的。他道“皇叔來此,皇爺爺可曾說過什么”
祁王未料到他會這樣問,一怔,道“父皇說,你一出生便是上天賜給大淵的福星。”
司照不置可否一默。
“阿照,你一出生就擁有了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向來從心所欲、至情至性,如今驟生變故,心有不甘也都在情理之中。只是你到底年輕,未知凡塵俗世從來都是阿鼻地獄,否則,何以天門之外日日人影不絕”但聽一聲長嘆“切莫因一時意氣,忤逆天意啊。”
到底天意是什么司照沒有反駁,良久,他問“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希望我下山,都盼著我能開此天書”
祁王欲言又止。
她聽到此處只覺荒涼。
那可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孫殿下啊,為何如今
祁王還欲再說些什么,手中佛珠忽然發出淡淡熒光,他微一蹙眉“我不宜久留,你”
“天書,我會盡我所能,如期而啟。”
他的語調依舊平和,但聽入耳中,卻令人無端感到悶窒。
直到聽到門扉闔上的聲音,她才撐起身,從樹后緩緩探出目光。
人影被柔和的月光拉長,司照微側著臉,像在仰望萬千星辰。
可一個連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夠仰望的了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