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直沒往下說,卓然也沒聽出什么不對,只道“可惜這回他沒來。”
“幸好沒來。”
“為何”
佟司直嘖嘖兩聲,“你啊,言寺正可是你的直屬上差,這么基本的都不打聽,未免也太不上心。當年寺正大人的同胞哥哥,便是死于洛陽神燈一案,此案據說是太孫殿下一招有失,使得寺內損兵折將,言寺正因此心生怨意,那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啊”了一聲“原來如此。”
“不過這次見到太孫,險些沒認出來”
卓然奇道“是焦糊了所以沒認出來”
“我不是說這茬。從前的殿下吧是那種所到處滿座生風,哪怕站得再遠,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的那種一枝獨秀。”
“就像左少卿”
“不一樣,不一樣。”佟司直擺了擺手,“一波明月同一輪驕陽,縱然都是天人之姿,那氣韻也是大相徑庭。”
卓然尚未搞明白哪個是驕陽哪個是明月,又聽佟司直道“但我這兩日送藥時,總覺得殿下整個人淡薄了許多”
卓然“”
他只知太孫殿下是昔日的少卿,后左少卿取而代之,還有那柄天下第一智才能佩的如鴻劍,聽聞太孫才是原本的主人
卓然心下難安“少卿那日那般無禮太孫醒來后會否怪罪少卿聽聞當年兩人就起過摩擦”
“殿下寬仁隨和,左少卿亦是沉穩練達,傳聞本就不可盡信。”佟司直道“再說,柳小姐到底是少卿的妹妹,你也知這一年他哎,總之妹妹死而復生,一時無法自控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想想也是“說起來,當初柳小姐被劫走之后一直杳無音信,她怎么會和太孫殿下一起出現在玄陽門呢”
佟司直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很快就不容他們多想了。
左少卿回來了。
左殊同不知是從何處回來的,黑靴上沾滿了灰,連日不眠不休可算在他臉上留下些許倦容,他也不及換一身裝束,一上來就詢問他們關于太孫的情況。
話還未答出,便見前方廂房開了門。
風雪已停。
太孫著一身單衣,外罩著一件雪白狐裘,長長的墨發被一個羊脂玉簪挽上去一半,襯得整個人一塵不染,仿佛連樹影都不敢在他身上留下斑駁。
眉間雖病容難掩,容色卻是寧靜的。
與一身黑色錦袍墨眉似劍的左殊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卓然在那么一瞬間,有些理解了佟司直的那句“淡了”的意思。
廊外幾人紛紛行禮,左殊同闊步上前,單膝跪地,背脊卻很直“臣見過殿下。”
太孫殿下謙和道“左少卿請起。”
左殊同起身。
卓然覺得此時但凡是個正常人,起碼得先關心一下太孫身體如何,哪知少卿大人下一句便是“玄陽門一案,臣有諸多疑點未明,可否勞煩殿下解惑一二”
太孫殿下廣袖微垂“請。”
依大淵律,儲君與臣下議事當有第三者旁觀記載案卷,卓然自被左殊同叫入房中做旁記,要在這前后兩大大理寺扛把子跟前記案,他緊張到研磨的手都在打顫,腦子里已晃過諸如斗戰勝佛大戰二郎真君之類的場面。
兩尊大佛本身倒并無此意,入座后,太孫殿下的目光在左殊同身上流連一瞬,頓覺他比之昔日沉默冷情,似多了一份洞察的沉靜。
“多年不見,左少卿風采更勝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