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要你的頭”
劉邦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可樊噲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跪在他面前,他早已不是意氣風發的游俠,而樊噲也不是鋒芒畢露的少年郎,當他跪在他面前,他才發現原來他早已生了白發,密密麻麻,幾乎把黑發全部染白。
而他的背也不似從前,從前的他在項羽面前不彎腰,沒有那么聰明,卻天不怕地不怕,敢與天公試比高,可現在,他的背已經彎了,他的身材也不像之前那么壯碩,跪在他面前時,肩膀甚至還一高一低。
他什么時候這么老了明明他比他還小好幾歲。
劉邦有一瞬的恍惚。
他伸手,想把跪在自己面前的樊噲扶起來,可他與樊噲之間隔著他的幾案,他的手碰不到樊噲。
他與樊噲已不是好友的關系,而是君和臣,自然而然的,他與樊噲不再同坐一席,他們有各自的位置,也有該有的距離。
他與樊噲,早已不是伸手便能碰到的距離。
他的手,就這么僵在半空,與樊噲有一尺距離。
“陛下,臣的這顆頭也只能陛下取”
灌嬰聲音響起。
劉邦側臉。
他看到灌嬰起身離座,與樊噲一樣跪在他面前,頭抵在地上,絕對的臣服。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將軍,突然想起灌嬰來投時的模樣,那時候的灌嬰真年輕啊,飛身下馬,佩劍一送,鋒利得像是一把剛出鞘的劍。
他接了灌嬰的劍,也接了灌嬰的投誠,他拍著灌嬰的肩,心里高興得跟什么似的,他說嬴政有蒙恬,但他有灌嬰,他得灌嬰,大事可定,灌嬰笑著看著他,眼睛燦爛如天上的星。
“你做什么”
好脾氣的劉邦此時有些溫怒,“起來”
但灌嬰也沒有回答他,只是跟樊噲一樣安靜跪在他面前,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高高豎起的發此時也有了白色的痕跡。
“陛下”
周身。
“不許跪”
劉邦大吼。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面前幾案,震得酒樽咕嚕嚕滾在地上。
“是。”
于是周勃立在那,低著頭向他回話,“陛下,剛才陳侯說了,誅殺諸呂甚至屠戮少帝的人多半是臣和他,臣仔細想了想,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留侯身體不好,蕭相年事已高,唯我與陳侯在那個時候仍有心力謀劃此事。”
“不錯。”
陳平起身接道,“此事牽連甚廣,連舞陽侯的家人都被誅殺,臣承認,是臣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但,若再給臣一個機會,臣依舊會做這件事。”
陳平立在周勃身邊,深深向劉邦鞠了一躬,然后他緩緩抬頭,眼睛看著面有薄怒的劉邦,“因為臣與舞陽侯一樣,早已把身家性命給陛下,呂氏專權,劉氏勢孤,臣若不能挺身而出,又如何對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提攜之重”
“誠然,呂后待臣不薄,但臣是漢臣,而非呂氏臣子臣為陛下,萬死不辭,在所不惜”
呂后聽完陳平的話,知道樊噲沒死,心里松了一口氣,不僅不怪陳平差點殺了樊噲,還非常感謝他,先封他為郎中令,后又拜他為相,拜周勃為太尉,終呂后一朝,陳平周勃位列三公,權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