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一身素衣,輕撫著自己為上官婉兒挑選的墓碑。
“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她輕輕低喃著,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仿佛不悲也不喜。
但若上官婉兒還在,定能發現此時的她眼眸格外深,深淵似的,能將一切吞噬。
上官婉兒眉頭微蹙。
此時的恨又有何用呢
二娘如今該做的,是自保才對。
可轉念一想,李隆基并非李顯李旦,此子野心勃勃,睚眥必報,而今太平的權勢已經威脅到他,任憑太平再怎樣委曲求全,他也不會容太平活在世上。
這是政治斗爭,是兵變奪嫡,沒有半點仁慈可言。
“李隆基”
武曌懶懶抬眉,“是旦兒的第三子”
上官婉兒連忙回神,“是的,正是陛下之子。”
“而今被圣人封為楚王,頗得圣人愛重。”
“是個人物。”
武曌頷首,“像我。”
但比她更薄涼,更狠辣。
“你這般狠辣,到底是跟誰學的”
李旦揪著李隆基耳朵,恨鐵不成鋼,“我與你阿娘皆是仁善之人,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哎喲,疼”
李隆基從李旦手里掙脫出身,“阿耶說話便說話,怎么動起手來半點沒有君子之風。”
李旦氣得直哆嗦,“你有君子之風”
“婉兒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倒好,轉頭把人給殺了”
“阿耶怎么還沒看明白她是在幫姑母,不是幫我。”
李隆基年齡雖小,看問題卻比李旦透徹,“我殺她,是因為不想讓阿耶成為下一個韋氏”
“好一個心狠手辣李三郎。”
太平不住咳嗽著,聲音很輕。
她剛喝了藥,大抵是湯藥的緣故,身體暖烘烘的,小腹有絞疼,但并不強烈,強烈的是心口一震一震的刀割似的疼。
她的婉兒就這么死了,死在幫她的事情上,死在薄情寡義的李隆基手上。
“二娘切莫動氣。”
侍女連忙勸慰,拿帕子擦著太平額頭的冷汗,“這些事情尚未發生,一切還有更改的余地,二娘切莫因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而糟蹋自己的身體。”
太平閉眼,任由侍女手里的帕子輕拭著自己額頭。
恍惚間,她突然想起薛紹曾經的話
若她這一胎仍是男孩兒,便取名薛崇簡。
薛崇簡。
眼睜睜看著婉兒被殺而不曾阻攔的人。
太平涼涼笑了起來。
這次的小產,當真是恰如此時。
連老天都看不下去這樣的人的出生。
三郎到底是三郎,這一招過河拆橋玩得讓人嘆為觀止。
而咱們的太平公主悔得腸子都青了,要內應有內應,要兵力有兵力,結果領兵的兒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閨蜜被李隆基噶了,咱就是說,這是人干事
天幕之上,太平公主與薛崇簡的關系從親厚變得冷淡。
薛崇簡追在她身后,似乎是想解釋什么。
但太平公主并不給自己曾經極為愛重的兒子這個機會,她抬腳走進房間,身后的小侍女們立刻關上房門,將薛崇簡關在外面。
“阿娘”
薛崇簡聲音弱弱,不知所措。
而上官婉兒的死,也徹底撕破太平公主與李隆基之間的遮羞布,讓兩人的針鋒相對從臺下走到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