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郎中的書法收發自如,既能瀟灑如飛白,也能嚴正到此般,怕是已經到了宗師之境了!”
那剛剛寫完一段字的蔡郎中,自然也就是蔡邕蔡伯喈了,聞言難免有些自矜。而他在左顧右盼之后卻又朝著幾個站在一旁的年輕士子略顯自得的開了口:“幾位少君以為如何啊,不知此篇《關雎》可合心意?”
幾名士子相互對視了幾眼,卻忽然整齊的搖了搖頭,引得滿堂詫異。
“幾位這是什么意思?”蔡邕蹙眉問道。“嫌我的字不工整嗎?”
“字是很工整的。”其中一名年輕士子回復的非常利索。
“那是哪里錯漏了嗎?”蔡邕繼續追問。
“《關雎》乃是《詩經》開經第一篇,天下人都會誦讀,又怎么會有什么錯漏呢?”
“那你們為何搖頭?”蔡邕終于不滿了。
“缺少鉤識!”這個宛如桿精一般的年輕士子,自然也就是公孫珣了,不急不忙的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所謂鉤識,其實就是標點。
沒錯,這年頭是有標點的,鄭玄在講經的時候就專門給弟子說明過鉤識的區分和意義,并且還具體的探討了一下句號和逗號的使用差別。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年頭得到普及的標點也就只有句號、逗號、著重號、專名號四種而已,可是卻沒有問號、冒號……也是奇了怪了!
“鉤識這種東西,”蔡邕聞言后也不免為難了起來。“照理說確實應該加上,畢竟如今大儒門講經都已經有所標識。但這種東西又不是書體,也沒有個定論,如何加、又何處加呢?”
“不瞞蔡中郎。”公孫珣聞言和旁邊的公孫瓚對視一笑,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布帛。“別的經文我等不好置喙,但《詩經》嘛,無論是《韓詩》還是《毛詩》,都已經有了定論!因為來之前,盧師與劉師主持,我等幾名弟子參議,一起議定了數種鉤識標點,定下了使用標準。不如……趁此機會,就讓我們師兄弟為蔡中郎,與諸位太學才俊一起講解一番?”
蔡邕臉色一黑,張口就想罵人。
沒錯,蔡中郎其實很想問問眼前的公孫兄弟,既然你們那兩個大漢頂級權威老師已經聯手制定了這種所謂‘鉤識標點’的標準,那為什么不早拿出來?
早拿出來我早寫上了就是了,非得等我辛辛苦苦滿頭大汗的寫完了,然后搖著頭說我寫的不對?想博出位也犯不著踩我吧?
當然了,蔡邕終究是沒把這話說出口……無他,他蔡伯喈成名日久,固然是不會顧忌眼前這幾個小年輕,但誰讓這幾個小年輕身后偏偏有兩尊真神呢?
劉寬是光祿勛,不偏不倚,正好是自己所擔任郎中這個職務的主官,是自己現在的頂頭上司。而盧植……按照朝廷的安排,書寫完石經之后,自己是要作為人家的副手去東觀修史的,換言之,那盧子干是自己將來兩年的直屬上司!
而偏偏劉寬也好,盧植也罷,不知道為什么,對這幾個復姓公孫的邊郡小子卻都格外看重,甚至之前還一起把監督石碑的工作交給了這幾個嘴上沒毛的小子!
沒錯,數日前石經的預備工作正式塵埃落定,盧植也被下旨入東觀‘修書’。然而對此早有預料的盧老師終究是又搞了一出一件令人側目的事情。他在諸位大儒、博士一起來太學這里選址的時候,忽然當眾指定了自己的弟子公孫珣與公孫越來為《毛詩》的銘刻擔任監督……說這二人膽大心細,且已經粗通經傳,足以擔此重任。而一旁的劉寬劉婆婆呵呵一笑,干脆也把公孫瓚和王邑從身后喊了出來,說了一番差不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