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伯兄說的極對,”就在此時,那王修卻是忽然蹙眉問道。“想來也是治政的道理所在……可是據我所知,這些道理天下官吏也是明白的居多,但最終卻少有人能夠做到,想來其中必有些真正疑難之處吧?”
公孫珣也是當即蹙眉看向婁圭。
孰料,后者似乎早有準備,非但沒有覺得王修這個年輕新人有所冒犯,反而捻須稱贊起了對方:“叔治此言正說到點子上,年紀輕輕就能有此一思,將來必然有所成就!”
王修趕緊拜謝對方的夸獎,又順勢放低姿態請教……這其實是替公孫珣來問的了。
“道理大家都懂,為何卻做不成事情?”婁子伯哂笑言道。“其實只有兩個緣故,那就是擎肘與無力!”
“何為擎肘,又何為無力?”公孫珣不免正色問道。
“所謂擎肘,乃是說為官者,不免為上下官吏、左右同僚所滋擾,心思全都耗在了官場之上……正所謂上官有所求,下吏有所隱,然后同僚又來爭權,根本沒那個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這倒是說到了根子上。”公孫珣不由搖頭失笑。“從中樞到地方,官場之上,哪里不是黨同伐異呢?這事作何解啊?”
“這事無可解!”婁圭忽然厲聲道。“官場之上想要有所為,就只有奮勇而上,與彼輩爭斗而已!而且還要爭而勝之方可施政!”
王修一時諾諾,欲言又止。
“倒也是金玉良言。”公孫珣的精神頭明顯高了一層。“可到底又該如何爭而勝之呢?”
“襄平城內,那高焉為一郡之主,又是少君你之主君,是何姿態且再觀之。”婁圭明顯是早有準備,于是立即應聲而答。“至于其余人,無外乎是排除異己四字而已!自郡府至縣吏,誰不從之,那便去之!而如何去之……那就由少君自決了!”
王修一時無言,便是韓當也有些驚愕,唯獨公孫珣緩緩頷首:“此事我已經知道了,那無力又是怎么個說法?”
“所謂無力,乃是指執行政策之事,需要人力物力,而當今天下,人力物力卻泰半都在世族、大戶、豪強、宗族之手。”話到此處,婁圭不由冷笑。“而他們多是貪鄙無知,欺上瞞下之輩,平日間連最基本的算賦都不愿意上繳,何況是要他們出力?所以,即便是官吏一體,認真施政,可若不能抑制和使喚這些豪強世族,怕也是辦不成事的,這個就叫做無力!”
原本有些沉默的王修,此時卻也不禁一嘆:“子伯兄所言甚是,我在青州,常常見到豪強無德無行,為所欲為……那么想來不管拉攏還是鎮壓,這抑制豪強便是子伯兄為令君所獻上的第八策了?”
“不錯!”婁圭捻須昂然應道。“推廣農藝、興修水利、建立學校、獎勵風俗、理訟斷獄、群防群治、排除異己、抑制豪強……這便是我婁子伯為少君治理襄平所獻八策!”
公孫珣聽到此處,也是不由振奮,然后就在榻上起身,握住了對方雙手感慨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實在是不該把子伯還看做是當日連征收算錢內幕都不懂的世族子弟!這八策,我公孫珣盡數收下了!”
婁圭也是得意失笑:“少君不必介懷,所謂知恥而后勇,若不是當日在中山所見所聞,大為震動,我也不會在遼西、緱氏時,與周圍人多學多問這些事情。”
公孫珣撫其手而笑……之前上岸后的尷尬,更是一去不復返。
就這樣,一夜無言,等他們再度上路時,定下‘聽濤八策’的公孫珣一行人卻是胸有成竹,昂然往襄平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