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原本歷史上本該出現在城外的盜匪頭子,卻因為數年前的陰差陽錯被公孫珣安排成了廮陶城的守將,然后對著城外數萬盜匪心驚肉跳……郡丞將一切都推給了他。
這座城理論上很好守,因為冀州有皇甫嵩。褚燕非常清楚,只要那位左車騎將軍從盜匪的泥潭中沖出一條路來,并領著他的精銳部隊來到城下,那城下的這么多烏合之眾必然會一戰而潰。
但也不好守,因為面對著這么多盜匪,面對著城中不穩定的人心,褚燕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皇甫嵩的到來。
真的是……憑什么啊?
從年輕時算起,他褚燕做了這么多年盜匪,小心翼翼,生怕被官軍覆滅;而如今,等他辛苦搏殺,費勁千辛萬苦做到了一任縣長,這世道卻忽然一變!
為什么啊?如今做官的居然要小心翼翼起來,做賊卻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呢?
抱著對局勢的莫名惶恐,負責城防的褚燕在城頭之上迎入了一位昔日趙國故人。
“你也做了賊?”屏退左右之后,平日里供值守士卒安歇的角樓之內,褚燕無語至極。“你是正經的太平道傳人不錯,是張角的弟子也不錯,可當日張角那般煊赫你都未曾反,如今黃巾軍灰飛煙滅,你如何反而做了賊?”
容貌清瘦的張晟干笑了一聲,然后不禁活動起了之前入城時被捆縛著的手腕:“褚縣長這話問的,你難道真不知道緣由嗎?我這人生平并無他求,只想讓手下信眾能夠平安而已……當日大賢良師反時,我手下信眾卻多能活得下去,再加上董昭那胖子監管嚴密,自然不好做賊。而如今,氓首多無存身之處,我又怎么能夠看著他們先被大疫卷走十一之數,復又被官吏逼迫,窮餓致死呢?”
褚燕搖頭反問:“你沒有去求董中尉嗎?”
“求了,沒用。”張晟攤手道。“到處都是盜匪,到處都是亂子,他也焦頭爛。再加上你也知道,他這人面胖心黑,不知道為防我這個黃巾余孽生事會做出什么,于是我這才匆忙帶著信眾出了趙國來尋張牛角……他確實是大賢良師的弟子,昔日青州黃巾的渠帥,與我有舊。”
褚燕長嘆一聲,然后坐到榻上微微點頭,似乎是表示了理解。
“獻城吧!”介紹完自己來由后,張晟直接了當的表明了來意。“衛將軍若在河北,我自然不會如此拉你下水,可如今衛將軍在河內,而董昭那個黑心胖子是不會管你我死活的……”
“獻城沒用!”褚燕聞言抬頭冷笑不止。“這廮陶城雖是郡治,卻不是什么大城,尚不如北面下曲陽與南面廣宗……等左車騎將軍的大軍一來,此城轉手便要被奪走。”
“那又如何?”張晟昂然應聲道。“只要入了城,再殺了那幾個剛剛回來的趙氏子弟,那整個河北的數十萬盜匪就都會以我們為主了。”
“我們?”褚燕猛地一怔。
“張牛角那個人,我早年便有接觸。”張晟言道。“愚魯無知,寬厚無度,他在青州起事后立即失敗便是明證。而你善戰,我為大賢良師嫡傳子弟,所以你我聯手,便能輕松取了其人權柄。”
“取了又有什么用?”褚燕無語至極,直接在榻上甩了衣袖。“我雖然也擔憂城池忽然被破,屆時負罪……可做賊到底有什么前途?當日大賢良師數十萬之眾,我可是親眼看到衛將軍將他們輕松擊破的,你我難道還能比大賢良師更強?”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晟靠上前去從容說道。“河北如今到處都是盜匪,根本剿滅不盡,連郭太守都疲于奔命以至于死不見尸,何況他人呢?皇甫嵩固然一時名將,如今局面難道就不會疲敝?而且,河北也不是沒有事敗后的存身之地,那綿延千里的太行大山,豈不是你昔日縱橫之處嗎?若是背靠大山,朝廷卻又剿不動,屆時說不定反而可以主動求降,換個更好出身……”
褚燕一時茫然……因為這正是他年輕時想象的最好結局。然而,關鍵問題在于,自己此時已經是官了啊?!為何還要曲線為官呢?
當然了,褚燕很快就自嘲一般的笑了起來——現在他被圍在城中,勢如危卵,一旦城破是有性命之憂的,而便是城破后茍活下來,朝廷也要治他的失地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