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煙火氣極重,繁星點點之下,一眾巫師、巫婆戰戰兢兢走出牛輔居舍,轉回到自己所居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卻又不由紛紛埋怨起了那個燒龜殼的巫師壞了規矩。
“你這人怎么能這么說話?”另一名年長卜卦者憤憤而言。“雖然大將軍信我們,可軍中這種地方哪里輪得到我們來跳?”
“就是這個意思。”一個年輕漂亮的巫婆也擠到跟前抱怨道。“之前咱們一起說他此戰有危難,是他自己害怕,咱們替他說出來而已,而且這種話總能圓過去的。這次殺什么兩千石立威,也是他先親口說出來的,咱們順著他的意來講罷了。可便如此,你也不能特指著說殺一個什么兩千石吧?”言至此處,這巫婆不由又壓低聲音埋怨。“你自己說,兩千石是能輕易殺的嗎?你要害死我嗎?”
“就是!”又有神漢上前咬牙切齒。“且不說能不能殺成,就算殺不成,到時候姓李的一來追究,大將軍回頭一指咱們,咱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償命!”
“你們懂個屁!”燒龜殼的巫師早已經忍耐不住。“你們也不想想,若是真要召集其余將軍來這里,第一個到的到底是誰?我平日里多有和軍中將佐喝酒往來,問的清楚,周邊諸將,就數董越那廝最近……若能殺了他難道不是好事?”
驟然聞得董越此名,所有神婆巫漢全都怔住……因為他們自己也清楚,董越真要是到了,自己這一等賤人不去想法子宰了對方,對方知道之前那些事情后遲早也要宰了自己這些人的。雙方結怨已久,根本沒有轉圜余地,或者說這些身份低賤的卜者根本沒資格去和一個中郎將‘轉圜’。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算是自保?
“便是如此,你也有些急切了。”那年長卜卦者沉默了許久,方才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就不要抱怨了,董越說來就來,大家不要吝惜財貨和人情了,各處都走動一下,務必除了這人!”
眾人各懷心思,紛紛搖頭散去。
有人疲憊不堪,且去休息;有人強打精神,連夜去找熟悉的將佐使力氣;便是那幾個巫婆也各自去找自己相好,以求庇護……這種情形下,那個燒龜殼的巫師倒是從容抱著一包財貨,趁著之前幽州軍前來驚嚇時造成的混亂,堂而皇之的出門去了城中一處所在。
話說,陜縣城中早已經變成了個大兵營,駐扎在城南的赫然是一位千石別部司馬,其部全都是并州籍貫士卒,而為首者喚做張遼,乃是董卓在洛陽時順勢兼并的一部。而這個巫師負著一個包裹,七拐八抹,卻正是來到此處,要與張遼相會。
“張司馬。”這巫師一進來便干脆直言。“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且放我出城……”
“兵荒馬亂,你背著這么一個包裹,就不怕被人劫了?”剛剛從城上撤下的張遼正光著膀子在院中沖涼,露出白花花的腱子肉,見到親兵引人來此也是依舊輕松。“要不要藏在我軍中,等這一陣子過去了,再放你回鄉?”
“哪里還敢回鄉?”這巫師不由頓足苦笑。“張司馬莫忘了,我本是河南人,當日牛輔奉命去河東作戰,將我從街上直接帶走的,也是因此才與司馬結識……”
“是啊。”張遼扔下手中木盆,也是連聲感慨。“當日在河東,牛輔左右看我不順眼,幸虧在洛陽便認識了你,才能茍且到現在……其實我也知道你言不盡實,不愿藏在這里只是怕我吞了你的積蓄,但我真的是念在相識一場,你又屢屢助我的情面上有心保全你。”
巫師訕訕而笑,卻不多言。
“也罷!”張遼見狀也懶得多言。“我就不送你了,但此時也不好開城門,我讓人尋個筐子將你從城墻上放下去……是要去南陽,一路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