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趣味……其中有些使女一次偶然出錯后,發現能得周郎一顧,便常常忍耐不住,故意出錯,引公瑾去看她們,而公瑾偏偏音律造詣極高,又往往是在專心聽講之時聞得差錯,所以總是出于本能去看……到后來,許多使女都仿而效之,動輒故意出錯,以至于音律不協,逼得趙公直接棄了這種仿效。”
王異直接笑出了聲。
而言至此處,蔣干卻忽然一時黯然:“那日在郯城,我們宴飲之時,便又見到了這種把戲……可彼時連我都聽出來的曲誤,周郎卻連顧都不顧了。你說,若非是為時局所壓迫,心中焦躁,他又何至于如此呢?也就是那時開始,我心中也忽然醒悟,亂世如此,像公瑾那種超俗之英杰,也要為大局所困,而即便是為大局所困,卻還是傾心招待于我。受人如此待遇,我身為同學,又何必再存庸俗之心呢?所以三日間,雖然他公事、軍報都沒有避諱我,我卻主動避諱了過去。本以為這樣可以心無旁騖,了無牽掛,一走了之。但一想到明日將行,再難相見,且其人前途多舛,不免心中為他憂慮。”
言罷,蔣干愈發黯然,卻是沉聲靜聽夜雨,一時無言。
王異思索一陣,眼見著自家丈夫一直沒有睡意,卻是輕聲開口:“其實,我也有一言,想告訴夫君……”
“你我夫婦之間,何至于此?”
“其實今日夫君為審公寫信時我便想說,審公想在徐州尋人,而徐州第一世族下邳陳氏,正是他的至交所在,可他沒有寫信請陳氏替他尋人,反而讓夫君幫忙……這是為了什么?”
“這是為了避嫌,也是公私分明,更是情誼所在。”蔣干脫口而出。“想審公連多年前一個故人的離散家屬都能記得,又如何會不記得陳氏?只是陳氏當日首鼠兩端,早已經惡了殿下,當此局面,審公最好的處置便是公私分明,將來才有資格以私人身份在殿下做出處置之后,再為陳氏料理事后局面……”
言至此處,蔣干早已經心中醒悟,卻是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妻子的后背,復又一時感嘆:“我只以為審公嚴肅剛正,卻不想竟也有如此胸懷,竟然以此事來提醒我。更不想,阿異你比我這個神童聰明太多!人生得妻如此,更當珍重!”
窗外雨水綿綿,剛剛二十歲的王異,直接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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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少精意于音樂,雖三爵之后,其有闕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人謠曰:‘曲有誤,周郎顧。’漢末,太祖伐南,瑜為徐州大將,統東海,將有籌謀向北,事正密,同窗蔣干,奉命南使,歸過東海。瑜以舊交,掩事而與之攜手同游,食則同席,臥則同塌,曾不失態。及宴中有使女曲誤,而不得顧,干恍然知瑜難,乃不言,只相辭而去,瑜亦知干意,亦不言,唯臨沂水相別。世稱二人雅量,遂有曲誤之交。”——《世說新語》.雅量篇
PS:感謝第118萌,大晨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