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不在乎這些。”
謝衡之回到了蒼云山后,又找到了公儀蕤,要了幾個能讓人入夢的藥丹。
他終于陸陸續續做了些夢,然而夢里或好或壞,都不見虞禾的身影。
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成為修士后,每當做夢,都要反省自己是否心中不夠清明,雜念太多。
如今千方百計想要夢見一個人,竟是如何都不能如愿。
蒼云山孤寂清冷,謝衡之看得出柳汐音更喜歡出門歷練。
因為每當走到什么熟悉的地方,謝衡之才會偶爾提起虞禾的舊事。
他帶著虞禾走過很多地方,教會她很多東西,見證過她太多的“第一次”,從第一次看花燈,到第一次潛入皇宮偷看樂舞。
從前視為荒唐的過去,再后來,竟也漸漸成了令他思之便痛,又如何都不敢遺忘的美夢。
柳汐音遇上妖魔和邪修,謝衡之通常都會讓她自己出去應對,等她實在招架不住了才出手。
他唯一一次主動出手,是遇上了一個用幻術吸人靈氣的小花妖。
低劣的幻術難以生成結界,也無法根據人的心境而變,只會選中一人,而后令他陷入記憶的某處罷了。輕易便可識破,要解開也輕易。
柳汐音入門不過一年多,對于幻術躍躍欲試,謝衡之卻攔住了她,而后主動接上了那小妖的幻術。
她雖然不懂,但畢竟謝衡之是師父,她想也許是另有什么打算,也只好在附近打坐修煉,默默等著他從幻像中出來。
然而就那么等著,一個時辰,三個時辰,最后等了整整一日。
柳汐音終于焦急了起來,想要尋個法子將幻術破解,但她修為不高,這小花妖也不知吸取了謝衡之多少靈力,竟然變得難以對付起來。
柳汐音等了整整兩日后,終于要忍不住了。她聽說謝衡之經常去悔過峰,便想著與悔過峰的峰主交好,一道傳信符送了過去。
“鶴峰主,晚輩是掌門的徒弟,掌門他中了幻術一直沒醒,我”
傳信符中傳來一聲冷笑,隨后只聽他說“活該,關我屁事。”
話音才落,傳信符被靈火燒盡。
就在柳汐音望著那堆灰燼欲哭無淚的時候,謝衡之終于醒來。
她激動道“師父”
然而謝衡之醒來后,也不知為何,一雙眼睛紅得厲害,持劍的那只手也明顯在抖。
他指尖一動,風刃絞殺那無名小妖。
而后拋下一句“自己回去”,便又沒了蹤影。
花妖的幻術低劣,無法讓謝衡之回溯婆羅山的夢境,只能讓他回憶起短暫的過去。
于是就在幻術中,他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用劍貫穿虞禾的心口,血順著劍鋒往下滴落,地上是她想要送給他的桂花糕。
究竟是多少次,他已經記不清了。
幻術中的虞禾一如當日,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只剩下落地的悶響。
千次百次,他重復這個過程,到后來,似乎周身都彌漫著血腥氣。
她就像一朵生機勃勃的小花,轉瞬被無情的劍鋒碾碎。
持續了太多次,一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頭痛欲裂,強行破除了幻術。然而走出幻象,眼前好似還是一片血紅,那倒地的悶響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化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不斷地撕扯他每一根神經。
謝衡之不知去何處才能尋得平靜,鬼使神差下,他終于再一次踏足婆羅山。
那么久,他去過許多地方,唯一不敢再回到的婆羅山。好似只要他不來,那個消失不見的虞禾,便還是好好地活在此處。
謝衡之撥開瘋長到腰際的雜草,院子里的矮草也已經漫過人膝。
或許是下過大雨,有一處側屋被沖垮了一小塊。
謝衡之在門前停駐許久,好一會兒了才推開門。走進去,屋子里泛著一股灰塵的氣味兒。
東西都沒怎么變,只是都覆著厚厚一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