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開始,賀知野就知道自己的家庭結構,和別的小朋友家有些不一樣。
哥哥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并且已經不在了。
所以按媽媽的說法,作為一個擁有完整家庭的小孩,他應該讓著哥哥。
小朋友沒有什么異議。
只是有些好奇,為什么媽媽看見他和爸爸親近的時候,會那么不高興。又為什么媽媽不高興的時候,就算爸爸剛抱住他,還沒站起來,也會毫不猶豫地放開他。
他一點都不在意爸爸也會抱哥哥,只是有些不明白,媽媽為什么只抱哥哥。
在很長一段時間門里,他的世界是看什么都只能仰視的畫面。
直到大他五歲的徐懷,長成可以把他高高抱起的個子。
那天,在客廳里,他垂下眼。
看見鋼琴白色的整齊的琴鍵上,原來還有好多小小的,縮在里面的不規則的黑鍵。
然后聽徐懷告訴他“阿野不用讓著哥哥。這個家是阿野的,哥哥也是阿野的。”
小賀知野不太懂,為什么哥哥說的,會和媽媽截然相反,抬眼,漠漠然地看著他。
“這是阿野和哥哥的秘密。”他笑得溫柔又好看,問他,“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他喜歡哥哥。
這個因為身體不好,都不怎么去學校,最常在家陪著他的哥哥。
只是從沒有說。
從小癱著張臉,似乎表情單一到只有漠然的小賀知野,終于忍不住笑了下,帶著奶音一本正經點點頭“好。”
爸爸媽媽好像都有秘密。那種他一出現,就突然默不作聲的秘密。
終于,他和哥哥也有了秘密。
“我哥有血友病,”賀知野說,“小時候有幾次,還比較嚴重。本來就因為這個病上學晚,后來斷斷續續休學幾次之后,原先的朋友也斷了聯系。”
岑枳怔怔的。
“我幸運一些,”賀知野看著她說,“不是那50。”
岑枳點了點頭,輕聲說“你們的媽媽,是攜帶者。”
賀知野“嗯。”
“但沒想到,我們兩個一起上的那所私立中學,他會遇見以前關系不錯,對他挺好的同學。”賀知野默了下,“或許,只是他以為的關系不錯吧。”
“我媽因為當年選擇了愛情,很長一段時間門和家里斷絕了關系。”
“我哥的爸爸,在他小學時候過世的。我哥當時并沒有轉學,同學還以為,他是個本來家庭條件就不算太好,結果還沒了爸爸的小可憐。歐旭恩也是這么覺得的。直到在初中部看見我哥。”
那個當時一學期學費可以在本市買一間門小臥室的學校。
很多人就是這樣,你比他過得差,樣樣不如他的時候,他非但不會遠離你,可能還會非常享受施舍給你同情時帶來的愉悅。
可一旦角色互換,當初那個還要靠他施舍兩塊錢才舍得喝一瓶可樂的“朋友”,搖身一變高高在上,反倒需要他去巴結奉承,才能給家里生意帶來點起色的時候,人的心態一下子就扭曲了。
“歐旭恩和我哥一個班,經常會來我家玩兒,有時候也會帶上他弟弟。”
“我哥因為那個病,也有點兒不敢交朋友,怕害了人家。畢竟小孩子打鬧,常會磕磕碰碰的。他有次因為和同學玩兒,不小心受傷去醫院,我媽去學校,鬧得有點兒難看。”賀知野說,“所以他挺珍惜歐旭恩這個朋友的。也很信任他。”
岑枳撐在身側的手指頭捏了一下,已經能想象,歐旭恩在這之后,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賀知野卻突然對她說“我微信頭像,是我小時候撿的一只小貓。”
“嗯”岑枳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