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牛市,其實賣牛的最少。驢、馬有,寥寥幾頭。小豬仔只兩筐,多的是賣雞鴨鵝兔的。護著錢袋子,擠到了賣驢的邊上。一頭栗色毛驢,看脖頸、腿、腰背、耳、鼻頭,年齡大概在兩歲左右。
瞧的人有二十來位。賣家掰著驢嘴“瞅瞅口齒,俺家這驢差兩月兩歲,正好用。”又請眾人看驢腿,“很有勁,你們散開點,俺拍拍讓它給你們走一圈。”
“是頭好驢,就太貴了。”一背著手的老漢,腰間吊著個布袋子“去年夏里,一頭長壯的牛才賣九兩一錢。你這個竟要八兩銀六兩六錢差不多了。你點頭,驢我就牽走。”
賣家不愿“你這老漢咋好意思前個俺們村二通子家,一頭五六年的驢還賣了七兩三錢。你要就再添一兩銀,不要別在這瞎嘞。”
辛珊思看了眼那老漢,湊到賣家身邊,小聲道“七兩六錢是嗎這驢給我。”
賣家回頭,一瞅是個小姑娘,有些遲疑“不開玩笑。”
“快十兩銀子的事,可不敢說笑。我爹遇著個熟人,擱那說話”辛珊思下巴朝一群買賣馬的努了努“他之前在你這瞧過,只銀子沒帶夠,急匆匆取了回頭還怕趕不上。這不瞧你沒賣出去,趕緊讓我來買。”掏銀子付錢。
先前講價的老漢不高興了,臉拉老長,只看了眼賣馬的那一圈,個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又不敢發作,哼了一聲,轉身扒開條道擠了出去。
結了銀,辛珊思接過韁繩“都散了都散了”人群松動,她牽著驢往賣馬的那邊去。也巧,賣板車的攤子就在那頭。
板車用好木的要一兩二錢銀,她看了車軸跟車輪,確實值。又添了五錢銀,加了個棚。等拉著驢,拖著按好車棚的長板車出集市,天都中了。換了口新鮮氣,去米糧鋪子瞅瞅。
過日子柴米油鹽少不了,現在她有驢車了,這些可以帶著買。還有棉花,天一日寒過一日,她最少也得做兩床被子。
辛珊思默算了下,零零碎碎置辦全了,怎么也要個五六兩銀。嘚,加上剛買驢買車的錢,從籃把里抽出的那點金,沒了。再想想自個的家底不由嘆氣,錢是真不經花。
抬眼望了下天上飄散的白云,她嘖了嘖泛苦的嘴,目視前路。洛河城郊那個莊子得處理掉。辛家好像有個仇家,叫叫鬼山老眉吧不知老眉對莊子有沒有興趣
到了糧鋪,見精米要八文一斤,她扭頭就走,太貴了。沿街買了一籠大肉包子,回去客棧。將東西收拾上驢車,退房趕著驢往西。
出了江平,走了一刻,瞧著路上沒什么人,辛珊思把驢車靠邊,彎身抓了把泥拱進車棚。沒多會一個頭扎舊布巾背有點坨的灰頭勞苦婦人出來了,拉著韁繩繼續趕路。
她抵達洛河城北郊,是第二天中午。而這個時候,范西城北邊鷹頭山上弄月庵西云禪室里,已吵起來了。
兩個小尼攬著斷了右臂的同欣,勸著。同欣雙目紅腫,幾欲要沖上去打那個跪在師父尸身邊的賤人,歇斯底里地怒斥“我師父將畢生所學都傳予你,要你剃度入門怎么了你說什么六根未盡你給我說清楚”
弄月庵的掌門,無華師太就站在邊上。她看著遺容已干凈的大師姐,不懂事情怎么就到這境地了
談思瑜淚一滴一滴地滴,無聲地哭著。
同欣一把攘開緊抓她左臂的小師妹,上去就要撓談思瑜“你還委屈了”
亦悲慟至極的善意攔了一手,同欣一下秉不住了,哭吼“師叔,弟子師父、師姐都死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們根本就不會走盧陽過嗚是她是她,她就是個災星”
怪談思瑜嗎善意不想騙自己的心,她怪。
談思瑜啞聲道“我只是個平凡百姓家的女兒,平日里想的是如何照顧好娘親,等歲數到了嫁人生子料理內宅事,從未向往過什么行俠仗義。善念師太于我有恩,我不敢忘。但”
她似也想不通,“為什么一定要我剃度”仰首望向無華,哭訴,“她給的,在你們看是福,可對我來說卻是禍。我不想要,只想平平淡淡一生善念師太沒給我選擇,你們一樣沒考慮過我的意愿我有家有娘,不要削發為尼有錯嗎為什么都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