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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章二爺說得豪氣萬丈,顏青棠不禁好奇心更甚。
兩人上了舢板,此時船正停在一處沙洲前。
顏青棠站在船頭,望著前方沙洲上燈火點點,同時在心中算著他們此時可能在的方位。
他們用了兩刻半出城,從出城到這里,用了一個時辰兩刻又四分之一。
為何如此精確
因為打從顏青棠坐上馬車,她就在心中數數,一直未曾停下過,包括之前和章二爺下棋,她也是一心二用。
通過數到的數字,她便能大致推算出過去了多長時間,誤差極小。
他們總共花了一個時辰兩刻到達此地,從揚州坐船出來走運河,不過兩條路,要么往上到高郵,要么往下到瓜州。
瓜州由于經過太多次,顏青棠對此地地貌還算熟悉,但這里并不是瓜州。
可什么地方是沙洲地貌又能符合時間
顏青棠腦中蹦出一個地名太平洲,又叫揚中。
此地乃長江之水常年沖擊形成的沙洲,居于長江之中,處于運河和長江的交匯口。
往北去是揚州,南面對著通州,往西是長江,可經長江直往鎮江、江寧、安徽、湖北等地,直入大梁腹內。
為何揚州能如此繁華,鹽商是其一,關鍵在于地利。
揚州應運河而生,乃連通南北運河之要道,同時又連通了運河和長江,漕糧、鹽,乃至蘇松浙江的絲綢布匹,都需通過這里運往各地,地位不言而喻。
顏青棠對揚中所知不多,因為來往于揚州和蘇州之間,是無需經過揚中的,她只知此地因是沙洲,不能種糧食,沒什么百姓住在這,幾近荒無人煙。
可從眼前的燈火來看,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思索之間,一行人已經上了岸。
岸上沙多,無法行車,只能徒步。
走過灘涂之地,已有車等候,一行兩輛大車,還有二十多個身材精壯的漢子策馬護持。
若非知曉章二爺是個商人,不然就這陣勢,顏青棠還要以為他是哪家打家劫舍的。
往前走了大約一刻鐘,車停下了。
章二爺先下車,轉身道“少東家你看。”
好一副舳艫千里之景
這里到底停了多少艘船,反正顏青棠是沒數清楚。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水面上,與岸相接的是一條用木頭搭建而成的棧橋,棧橋寬有兩米之多,無數勞力像螞蟻一樣正不停地從船上或裝貨或卸貨。
一旁,還聚集了許多正等著裝卸貨的大車,綿延排了近一里。
這是一個貨場。無數火把、燈柱將此地照得如同白晝。
此時他們正處于光與暗的交接處,因此給人感覺格外震撼。
“沒想到,二爺竟有這等本事”顏青棠贊嘆道。
章二爺撫了胡須一下“這可不是老夫的本事,而是”
說到這里,他并未說下去,而是指了指四周道“少東家可知此地為何處”
這個關子賣了快一晚上,讓他費了如此多的力氣,殊不知顏青棠早就洞悉在心,她心知這不是藏拙的時候,笑道“二爺,可是揚中”
這下,章二爺是真被震驚到了。
看了顏青棠半晌,方道“少東家,不得了不得了啊,老夫還想賣賣關子,考考少東家,沒想到,真是后生可畏。”
感嘆一番,他又說“那少東家可知從揚中出去,順流而下會到什么地方”
從揚中順流而下,再往前就是長江連同大海的出海口。
曾經她曾聽舅舅說過,海商經市舶司與洋商做生意,沒有點后臺背景想都不要想,因此有許多人會選擇走私。
當初舅舅考慮的也是走私出海,可風險太大,遂被阻止。
而眼前這地方,明顯就是這些走私商的中轉站。
哦,不,也許這不是中轉站,而是各地貨物在出海前的集散地,各地貨物通過長江及運河在這里聚集,然后才會被轉運往海外。
此刻揚州的地利,與眼前之景合二為一,顏青棠甚至想得更多,猜測這樣的集散地也許不止一處,也許出海后,在近海濱還有一個地方,那里才是與洋商交易的地方。
“少東家,老夫的誠意可夠”
夠,足夠了
可惜的是對她沒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