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家的事,二叔知道得這樣清楚。”
細雪在檐外紛揚,一道女聲將近,帶些氣弱無力,一時堂內之人無不側目去瞧庭內越來越近的一行人。
被女婢扶著的那少女淡青衫子霜白羅裙,梳三鬟髻,戴帷帽,面容不清,步子邁得慢些,似在病中。
“倪素,你這是認了”
倪宗抬著下頜,做足了為人長輩的威風。
“認什么”
倪素上階,咳嗽了幾聲,寡言的岑氏瞥了一眼后頭跟來的老管家,那老管家在門檻外不敢進來,佝僂著身子擦汗。
他哪里攔得住姑娘。
“請二叔見諒,我病著不好見人,怕失了禮數,便只好如此。”岑氏身邊的錢媽媽來扶著倪素坐下,又叫一名女婢遞了碗熱茶來給她暖手。
“你昨日也戴的是這帷帽”
倪宗的女兒倪覓枝見父親的眼風掃來,便起身道,“我從我家的莊子上回來,路過棗花村就瞧見你了,莫以為你戴著帷帽我便不知道你,你的馬夫和女婢星珠我可都認得”
倪宗看向岑氏,但見岑氏跟個悶葫蘆似的不搭腔,他臉色更不好,正欲再說話卻聽那戴著帷帽的少女道“是嗎誰作證”
“總不能只因你一面之詞,便定我的罪過。那農婦和坐婆,可有證實你從你家的莊子回來要路過棗花村,我從我家的莊子回來也要路過那兒,我自然不能說沒去過,可后頭的事,我可不認。”
“這”
倪覓枝抿唇,“誰與你似的不自重,與那些腌臜下九流來往。”
她不是沒想過要將人找來作證,可那農婦才生產完,不便下床,也咬死了說倪素只是路過借了碗水喝,至于那另一個坐婆,也與農婦一般,并不承認倪素與她一齊給人接生。
“你說的腌臜下九流,是那農婦,還是那坐婆”
岑氏倏爾盯住倪覓枝,冷不丁地開口,“我不知咱們是什么樣的人家,可以造如此口業,輕賤旁人,覓枝,你母親生你,難道家中是不曾請過坐婆的她進你們家的門,你也覺得是臟的”
一時,堂內之人不由都想起倪宗的大哥倪準。
五年前,倪準為附近村民義診,歸程時遭遇泥石流被埋而死,縣衙請了塊“懸壺濟世,德正清芳”的匾送來給倪準的遺孀岑氏。
倪準尚不曾輕視窮苦農戶,岑氏自然也聽不慣倪覓枝這番話,倪宗看倪覓枝那副不敢言語的模樣便揮手讓她坐下,自己則軟了些聲音“大嫂,大哥他一向心慈,可心慈有時候也是禍啊,行醫的,沒有要女子承這份家業的道理,大哥在時,也是不許倪素學醫的,可她不但偷學,還走了霽明的老路盼大嫂明白我這份苦心,大哥用他的性命才使得咱家的名聲好些,可莫要再讓她糊里糊涂地敗了”
霽明是倪青嵐的字。
自他十六歲那年不忍賀劉氏被疼痛折磨致死而為她診隱秘之癥,賀劉氏不堪流言投河自盡后,倪家的醫館生意便一落千丈。
直至倪準死后,官府的牌匾送到倪家,生意才又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