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
“杜琮的賬冊上記有一尊馬踏飛燕,白玉為胎,身長五尺,若我記得不錯,此物應為西域古國瑰寶,于正元一年失蹤于進獻路上。”
蔣先明幾乎是在此人話音才落的剎那便立即有了些印象,他回身立即在那賬冊上翻了幾頁,果然在其中找到此物,他立時抬頭“閣下到底是何人”
徐鶴雪并不答他,只道“明明此物便是東風,蔣御史又何必舍近求遠”
蔣先明其實對這些金玉之物并沒有多少印象,故而他也并不知曉賬冊中的馬踏飛燕是什么來頭,又有多么珍貴,經得此人提醒,他的確茅塞頓開。
“當日在瓦子里,蔣御史是去見什么人”
忽的,蔣先明又聽窗外之人發問,他立時警惕起來,“你如何得知你一直在監視我”
窗外人不答。
蔣先明等了片刻,卻只聽見極輕的一聲冷笑。
“難道,”
蔣先明心中思緒百轉,他面露愕然,“那日在瓦子里識破那胡人的,是你”
事實上徐鶴雪從未親眼在瓦子里看見過蔣先明,但此時,他卻不動聲色地將蔣先明的思緒引到此處,誘他交底“在瓦子里等著苗太尉上鉤的人,也未必不識得你,蔣御史倒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
蔣先明將信將疑,試探般,反問道“閣下將賬冊交給我之前,是否已先看過”
“十五年的賬,共五千三百六十萬貫。”
徐鶴雪淡聲道。
蔣先明啞然,這數目是對的,所以當夜將賬冊交給他的人,真是此人他沉吟片刻,道“你既看過,想來也知道滿裕錢莊,那日我也并非是專程去瓦子里尋人,而是去滿裕錢莊的途中正遇那掌柜朝瓦子里去,我想知道他是去見什么人,便也沒多想,便悄悄地跟去了。”
滿裕錢莊的掌柜常不在京中,留在京中的人手也少有知道多少內情的,蔣先明原本是想去探探那才回京的掌柜的口風。
“此案尚不明朗便不能堂而皇之地去錢莊打草驚蛇,但經閣下提醒,我如今只需要查出那尊馬踏飛燕在哪兒,便至少能夠知道杜琮上面的其中一人,有了這一人,要知道其他幾人應該也不難了。”
杜琮的錢財流轉都在滿裕錢莊,但像馬踏飛燕此種珍貴之物,想必錢莊中人也并未接觸,故而,便也不怕驚動了他們。
蔣先明手握風聞奏事之權,如今盡可派上用場。
徐鶴雪不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轉身欲離,卻聽房內傳來蔣先明的聲音“敢問閣下,為何要將賬冊交予我為何不送去光寧府”
聞聲,徐鶴雪回頭,燈盞的光影映于他死水般的眼睛,他靜默地審視窗紗內隱約不清的那道身影。
今年已是新歲,是正元二十年。
正元四年,這間屋子的主人還是個二十余歲的年輕人,讀圣賢書,立報國志,以文弱之軀遠赴戰事混亂的邊城雍州任知州。
在蔣先明之前,已有三名知州的人頭被胡人高懸于城墻之上。
而他入城為知州第一件事,便是成全歷經慘烈戰事后,死里逃生的邊城百姓以極刑處置叛國罪臣的心愿。
官家的敕令只言死罪,而蔣先明從民愿,監斬凌遲。
徐鶴雪其實并不知此人以前長的是什么模樣,因為那時在刑臺之上,他雙目已被胡人的金刀所傷,并不能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