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子請幫我燒一盆熱水”倪素朝氈棚外喊道。
“好”
鐘娘子在外頭顫顫地應了一聲。
不遠處專門有人燒水,鐘娘子舀了一盆熱水來,卻心有余悸,不太敢進去,正猶豫,卻見一只手掀開氈簾,她抬頭,是那位倪公子。
徐鶴雪將熱水端到倪素身邊,她立即用帕子浸水再擰干,不斷擦拭青穹的手與臉龐,將淺霜融化。
青穹眼睫上的霜粒不見,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喚“倪姑娘,徐將軍”
“青穹,你哪里難受”
倪素又用熱熱的帕子捂他的手。
其實青穹渾身就沒有一處不難受的地方,又是冷,又是疼,但他沒回答倪素的話,只是動了動泛白的唇“我阿爹呢”
“他在武器營。”
徐鶴雪說道。
青穹眨動一下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占據了眼白更多的地方“啊對,他在造床弩。”
隔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們別告訴他。”
他昏昏沉沉的,很快又閉起眼睛。
外面的喧鬧襯得氈棚內極為靜謐,倪素放置了一個炭盆在青穹旁邊,便坐在氈毯上,抱著雙膝不說話。
徐鶴雪添了炭,便在她身邊坐下。
衣料摩擦的聲音窸窣,倪素抬起頭,望著他。
“到了秋冬之際,我從前給青穹用的法子,就都不管用了。”
徐鶴雪回頭,看著在睡夢中也在止不住發抖的青穹,“人間秋冬蕭瑟之期,正是幽都寒氣上涌之時,常人毫無所覺,但他是鬼胎,便會因此受很多的苦。”
若他是鬼魅,便會習慣于幽都的冷,但他是鬼胎,便注定要以殘缺的血魄,承受寒氣的折磨。
倪素低下眼睛,一言不發。
徐鶴雪看著她的側臉,她少有心生挫敗的時候,除非是在她面對想救之人,卻束手無策之時。
這是她身為醫者的仁心,也是她會覺得難過的根源。
“凡藥石可醫之癥,你力之所及必盡其力而為,”徐鶴雪一手放在膝上,“楊天哲帶來的婦孺在你的醫治下,皆有好轉的跡象,鐘娘子她們此前愿意跟隨你醫治婦孺,如今又跟隨你醫治傷兵,在她們心中,你是一個好醫工。”
無論是他,還是青穹,他們到底都不算是藥石可醫之癥,她不能為他們解除痛苦,是陰陽之隔。
是人力所不能及。
作為一個人,她留在雍州,為女子治隱癥,為將士治外傷,她憑借她的勇氣,她的膽識,已做到了最好。
倪素抬起頭,與他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