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為秦妧褪去通袖袍和金七事等掛墜,又叫來侍女送水,張羅起沐浴事宜。
秦妧不適應被伺候,讓暮荷給了賞錢,便將一屋子的人打發去了。
“你也去門口守著吧。”
暮荷欠欠身,知道姑娘那一身皮肉一碰即粉,也不勉強,捧著賞錢歡快地退了出去。
新房一瞬變得安靜,秦妧深深呼吸,徹底舒展肩胛。之后,坐在妝臺前,一邊卸妝,一邊欣賞著房中的布置。
龍鳳喜燭、鴛鴦繡墩,處處透著新婚的喜慶。
文王百子帳系于拔步床內,半遮十彩被子和鴛鴦枕,旖旎而莊嚴。
顯貴門第,締約之婚,非同兒戲,她已無回頭路。
調整好心境,她摘掉最后一樣頭飾,換上腳踏上的靸鞵,拿出自帶的大紅寢裙走向湢浴。
水汽繚繞中,霞綃里衣堆疊在地,她赤腳跨入浴桶,慢慢浸泡其中。
冰肌沁水,有水珠自背脊流淌而下,落入浴湯,泛起漣漪,破壞了倒映的美人圖。
沐浴后,又穿上香云紗的寢裙,走到落地銅鏡前絞發。
烏黑的長發打濕了肩頭和襟口,透出肚兜的繡紋和一寸寸雪白的肌膚。
晾干了裙衫,她不自覺看向那張檀木拔步床,有種恍如隔世之感。若是沒有那場劫殺,她會成為裴灝的妻子,可終是造化弄人。
若裴灝尚在人間,不知能否容下她這個大嫂。
對裴灝,尚且能夠平視,可對裴衍,總有種仰望星辰的渺小感,無時無刻不拘謹。
想到此,她走到箱柜前,翻找出一床被褥,就那么鋪在了地上。
裴衍敬酒回來,先在書房沐浴焚香,之后來到新房前,瞥向臉生的陪嫁丫鬟,道“你算是半個娘家人,以后遇見什么難事,都要及時稟告,不可委屈了你家姑娘。”
哪里想到世子會單獨與自己講話,暮荷受寵若驚,連連點頭稱“是”。
裴衍沒再耽擱,抬手推開門扉,將一眾仆人關在屋外。
流瀉暖黃的東臥中,身穿紅裙的女子融在燭光中,背對門口回過眸。
可謂顧盼生輝。
她轉過身,福了福身子,“世子。”
裴衍駐足瞧了一會兒,邁開步子,綢緞衣料在燭光的映照下,隱現出祥云暗紋。
可當他走進東臥,瞥見地上的被褥時,溫煦的眉眼一斂,轉而淡笑“這地鋪,是為誰準備的”
對方的眸子太過深邃,秦妧直視不得,低眉解釋道“秦妧知道世子娶我,是無奈之舉,遂不敢越雷池以奢求世子憐愛。這地鋪,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無奈之舉、不越雷池
裴衍攏袖,靠在隔扇上,慵懶而犀利,“哦,所以你是打算報恩,以后都替我守夜”
高門子弟的房中,有個守夜的丫鬟或通房再正常不過。秦妧在出嫁前,只聽說過裴灝是個潔身自好的,并不知裴衍是否與女子行過房。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扯遠了,秦妧搖搖頭,還有些濕潤的長發搖曳于胸前、腰間,襯得臉蛋巴掌大。
“我是覺著,世子娶我并非真心,不該綁縛世子與我強行圓房。婚后,世子可宿在書房,也能出入方便些。”她越說聲音越低,優美的鵝頸低垂,倩影映在墻上,像一只落單的天鵝,尋不到方向,卻不愿向岸邊的人求助。
裴衍緘默,她倒是將他安排得明明白白,還真是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