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金吾隊正掃了一眼,將過所還給她,旋即轉向等在一旁的看門人,聲音陡然轉厲“圣人萬壽到來,京中嚴防各路宵小。坊門看守不是小事,你若敢耍奸使賴放入奸人,萬一出了簍子,當心吃飯的家伙”
“是,是陳隊正教訓的是,小人一定牢牢記在心上小人這就趕他走”說著要驅絮雨。
“此人沒有問題。初來乍到行路晚了,情有可原,今晚讓他進去過夜”
“是,是,小人領命。”
看門人忙將坊門再次打開,又討好地道“小人那里有幾塊新制的茶餅,陳隊正辛苦了,進去坐坐,小人去給你煎茶。”
陳紹未搭話,盤問完,帶著人轉身便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街盡頭的夜色里。
“一個小小的武候隊正,還只在城南這破地方兜轉的,連城北都去不了擺什么威風”
等人去了,看門人嘀咕一句,又轉向絮雨抱怨“險些連累到我還好算你機靈。還不進去”
絮雨邁步入了坊門。
一墻之隔,坊內坊外,猶如兩個世界。這個時辰,外街已是黑漆漆不見人蹤,坊內卻還很是熱鬧,幾道縱橫主街兩旁的食肆和酒館開著,到處能見燈火,街上人也不少,便如一座小的城中城。
居于此間的坊民,幾乎都是平民,坊內見不到華屋高樓,入夜卻也有如此的景象,其余繁華地段天黑之后會是如何一番景象,可想而知。
絮雨無心閑逛,打聽到了高大娘的旅店,徑直找了過去。
旅店很好找,位置就在她進來的坊門附近,地方不算小,內里卻雜亂而簡陋,既可住人酒食,也供客商存放貨物,是間邸店,勝在價錢便宜。這個時間,那一間燈火昏暗的大堂里坐滿了吃飯喝酒的人,一進去,嘈雜聲撲面而來。來這里的客,有長租,也有暫時落腳,多是些舍不得花錢在城北長住的中小商人和日常在西市靠各種方式營生的外來之人,進出不是商販就是三大五粗的苦力和腳夫,像絮雨這樣的“斯文”客人大約少見,頗得那個叫做高大娘的女掌柜的青睞。她身材豐滿,一條胳膊伸出來就有絮雨腿粗,頭包一塊紅羅帕,一張臉用粉敷得雪白,雖徐娘半老,打扮得也頗有幾分姿色。聽到客人還是顧十二介紹來的,更是熱情,不但照著絮雨的要求給她找了間單房,還親自掌燈要領她去。幾個坐在柜臺近旁正在喝著酒的住客見狀,大聲起哄。高大娘扭頭罵了句“灌你們的馬尿去”,笑瞇瞇地帶著絮雨轉往后院。
絮雨隨高大娘登上一架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的樓梯,上到二樓,穿行在一道狹窄而昏暗的走廊上,經過一間間用薄障隔出來的客房,來到住的地方。高大娘從一大串鑰匙里拿出一把,開了門鎖。
房間很小,但一應的床榻幾案都有,并且,是最里面的一間,相對來說少些打擾。
絮雨對住宿從不挑剔。從前和阿公在外行路,有時不便,荒廟野寺也是過夜的好地方。今晚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落下腳,很是滿意了。
高大娘送她到了地方,放下燭火,并沒有馬上走,喊伙計給客人取水,等待的功夫,靠在門框上,攀談了起來。
“小郎君也是來考進士的”
下年的科舉時間雖然還早,各地士子卻無不早早便奔赴長安來了,除了想在考前廣結人脈打點關系,更是期望能在士人的冶游聚會中以詩文一鳴驚人,若能因此得到當朝高官或是名士的欣賞,加以舉薦,別說傳言中的及第牡丹宴,飛黃騰達也不再只是一個夢。
“我是畫匠。”絮雨解下行囊,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