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娘哦了一聲,又笑“會作畫也好啊先帝朝便有個宮廷畫師,如今人都叫他老神仙,不知小郎君聽說過沒便是因了畫技過人,皇帝不但給他封了官,還要他伴駕,去哪里都隨著。那個時候我雖才十來歲,卻也知道他的名。他的一副畫作,當年隨隨便便就值千金了。甚至我還聽說,官員若能得到皇帝的恩賜,由他為自己畫像,如同得到莫大之嘉獎。小郎君若是也有過人的畫技,來了這里,想要出人頭地,也是不難。”
“流螢怎敢與星日爭輝。這些我不敢妄想。”絮雨應了一句。
“小郎君何必如此自謙”
高大娘眼波流轉,笑了幾聲,見客人面露倦色,仿佛不是很想搭話的樣子,扭頭又高聲罵伙計偷懶,送個水也拖拖拉拉。近旁一個住客聽到,抱怨房間地板上有個老鼠啃出來的大洞,方才黑燈瞎火,害他踩空差點扭了腳。高大娘登時變了臉,厲聲地罵“放你娘的屁怕不是你自己騷尿灌多了撅腚啃出來的吧沒找你賠錢就是我厚道了,嫌我家不好,你滾去平康坊那里倒是吃好睡好,還有小娘們撥弦說笑逗你樂呢賒我的五十個錢還沒給,再放臭屁,棒子打你出去”
住客立刻沒了聲,伙計也苦著臉急匆匆地送來水。高大娘叫絮雨洗了早些休息,這才去了,臨走前還體貼地帶上了門,叮囑外出記得鎖門。
“我就在樓下,客人若是有事,盡管喚我”
絮雨看出來了,這高大娘仿佛是個消息靈通的人,望著她去的背影,心念一動“高大娘留步”
女掌柜停步轉頭“小郎君還有何吩咐”
“其實方才被你說中了,我也想入宮去做畫師,搏個富貴,只是初來乍到,沒有門路,高大娘若能指點一二,感激不盡。”
高大娘上下打量了絮雨幾眼,點頭“我就說,天下人,不管讀書的作畫的還是住我這里的粗賤漢,來了長安,哪個不是想要富貴。你想入宮去做畫師,雖然難,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就看你自己有沒本事了。”
她停了下來。
絮雨作揖“方才不知高人就在眼前,若有得罪,還望海涵。”
高大娘噗嗤一笑“我算什么高人,只是湊巧知道罷了。聽說過圣人萬壽吧為萬壽之慶,朝廷修了明堂,明堂如今建成在即,據說內中將要復現當年永安殿的那一幅京洛長卷,此事廣為人知。從前畫過神卷的葉鐘離他老人家得道成圣,乘他自己畫的龍已升天去了,別人可沒他那個本事,能獨攬這么一件大活,宮廷必定是要再招畫師的,便是不畫長卷,明堂里的邊邊角角也不知還要多少畫工。前些天我去城北崇仁坊的寶剎寺上香,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對面皇城景風門外擠了許多人,說是宮中畫學招考畫生,張了告示,也不知如今是否還在。你何不去瞧瞧。”
“多謝指點我明日便去。”
高大娘又是一笑“小郎君要是真謝我,那就在我這里多住些天。每日跟前走來走去的都是些想占我便宜的臭男人,身上不是銅臭,就是汗臭,難得有小郎君這樣的干凈人,我瞧著心情也好。”
絮雨跟著阿公走過許多地方,看過形形色色的人,如眼前高大娘這般直白的,還是頭回。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的反應落入高大娘的眼里,大約便是青澀,惹得她又笑了起來。
“放心我吃不了你”笑聲里一手叉腰,扭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