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駙馬的福,這一年多,公主極好。”宮監停步回話。
“陛下身體如何”
頓了一下,他終于還是如此問了一聲。
“陛下這一年,也和之前差不離,只睡覺的時辰比從前多了些。好在有公主陪伴服侍,駙馬盡管放心。”楊在恩悄悄望了他一眼,輕聲如此應道。
裴蕭元沉默了一下,再次抬眼,似還想問話,然而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卻仿佛遇到了什么極是難以開口的事,欲言又止。
“對了,駙馬這一仗,一打就是一年多,小郎君如今都半歲了郎君家里沒看到賀阿姆,她是被公主接進宮去了,一起照顧小郎君。”
忽然,楊在恩仿佛想了起來,又笑著隨口般地道了一句。
“小郎君大名未定,公主說,等滿周歲,請裴公起名。公主自己就把小郎君喚作小虎兒,駙馬想必早都知道了吧”
裴蕭元怔住了,忽然,一陣暖流涌上心頭。
原來他的孩兒是兒子。
小虎兒,小虎兒
她是為了記念昔年犧牲的神虎軍將士,才會如此起名吧
他一時百感交集,于楊在恩躬身告退之時再次叫住了他。
“代我向公主轉話,就說”
“懇請公主撥冗,賜見一面。”
他定了定神,說道。
這下半夜,裴蕭元躺在了駙馬府這張寬大的香木榻上。他的身下是松軟而干爽的被衾,鼻息里充盈著他熟悉的猶如散自她發膚的淡淡的幽香。從他離開長安北上之后,便再不曾有過如此的體驗了,他閉上眼,感到她仿佛從未曾離開,她依舊還在這里,正靜靜臥在他的身旁,伴他同眠。他漸漸放松下來,疼痛消失,疲憊開始從四面八方如水一般慢慢涌來,他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極沉,完全地入了黑甜鄉,連半個夢都無,一直睡到了次日的午后。
他是被一陣飄入耳的小鈴聲所驚醒的。那聲叮鈴叮鈴,清脆而空靈,似是小金玲所發,中間仿佛還夾雜著幾道嬰孩發出的帶著奶音的咯咯笑聲。
“駙馬醒了嗎”
在他半夢半醒,疑心自己聽到的是否是發自夢里的聲音時,這一道輕響在窗外的問話聲,一下將他喚醒。
是賀氏的聲音。
他微微翕顫了下眼睫。
“小郎君長得真俊啊”一個婢女的輕微感嘆之聲繼續傳來。
“像駙馬你看,眉毛,眼睛,鼻子,哪哪都像”
“像公主才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公主生的小郎君”
婢女們為嬰孩的容貌到底更像誰而輕聲爭執起來。
裴蕭元的心突然跳得厲害,完全地清醒了過來。
他猛睜開眼,一個翻身下榻,卷衣套上,胡亂掩上衣襟,人便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