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靜瞪大淚眼怔怔地看著那張修羅般的面孔,愧疚悔恨在這一瞬山呼海嘯般襲上心頭,然,一切都太晚了。
殿中靜了片刻,再次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好半晌,乙靜也變得和靈清一樣了,殿中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紫檀矮幾的一邊變得坑坑洼洼,黑紅色的血漿混雜著血肉組織粘稠地滴落下來。
賀礪隨手將茶幾扔到一旁,仰頭挺胸地活動了一下肩頸部位,然后走到太后左手邊,一屁股坐在矮幾上,用干凈的那只手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來,擦濺到臉頰和脖頸上的血點子。
他低著頭,邊擦邊道“太后是不是覺著奇怪,原來這殿前侍衛竟然有膽子不聽你的話魚俊義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幫我不幫你呢畢竟你們可是有那么深的交情啊”
太后面色鐵青,狠盯著賀礪。
“原來太后也知道,逆鱗觸不得,觸一下就會忍不住要殺人。那你為何要肆無忌憚地來觸碰我的你是覺得我不敢和你翻臉還是沒有實力與你翻臉啊”賀礪抬起臉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太后。
“賀礪,你是不是忘了,你姓賀”太后沙啞著嗓音道。
“那又怎樣我姓賀,與你一個姓,就得無條件地服從你幫你站你這頭你能給我什么四千戶食實封呵”賀礪諷笑一聲,“人生至此,你覺著,我還會貪慕這點榮華富貴么”
太后瞧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不說話。
賀礪側過身子,胳膊撐在腿上,低聲道“你道我明知是秦衍對付我的計策,為何還要特意親自去幽州一趟我就是為了讓魚俊義看到,你和圣上都給不了他的東西,我能給,而且有這個實力和度量給。我想要什么他很清楚,他會幫我。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為我做,你只要不擋我的道,繼續充當慈祥的長輩,我們就還是和和氣氣的姑侄。在不觸犯我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能幫的,我還是會幫你。可若你覺著賀家平反全是你的功勞,我有今天也全拜你所賜,非要來拿捏我”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你知道么,比起表哥,我一直都更喜歡李瑕那孩子。”
太后瞳孔一縮,嘴唇繃緊,指甲不自覺地掐入掌心。
賀礪點到即止,坐直身子道“過兩日我要去孟家送納征禮了,姑母對孟家七娘應該還是滿意的吧,不準備給我添上一兩樣聘禮么”
太后沉默地望著他,抬手從髻上拔下一支鑲珠點翠金花卉雙鳳釵,遞給賀礪。
賀礪伸手接了,行禮道“多謝姑母慈愛。今日姑母勞累了,侄兒不多打擾,先行告退。”
太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從容地消失在殿外,身子一歪,脫力地倚在了案上。
接下來幾天,賀礪沒急著去看孟允棠,留在府中處理了一下堆積下來的事務,準備納征禮。
朝中吵了一個多月,明里暗里各方較量,最后到底還是魚俊義這方占了上風,尹柏中成功繼任幽州大都督。
第二天,賀礪這檢校右威衛大將軍前面的檢校二字也去掉了。
何為檢校,臨時充任是也。
一轉正,賀礪就著鹿聞笙與戚闊充當函使與副函使,帶著通婚書到孟家送納征禮去。
兩人穿著錦衣華服,騎著不著鞍轡的駿馬,后頭跟著人力轎子,轎中不坐人,放的是裝著通婚書的楠木禮函。
轎子后頭是十八車綾羅綢緞,十八車成箱的銅錢,二十八抬金銀首飾,后頭還跟著數不清的豬羊牲畜,野味獵物,點心水果,米面糧油等納征必備之物。
隊伍之長,前頭函使副函使都進了長興坊的坊門了,后面隊伍的尾巴還沒從衛國公府的烏頭門內出來。
百姓們沿路圍觀,議論紛紛,都為這盛大奢華的納征禮咋舌。
楊夫人帶著楊四郎走親戚,半路被衛國公府的納征禮隊伍所阻,便停下來與路人一道看熱鬧。
“天爺啊,這衣料銅錢都用騾車運了,從來也只見過十里紅妝,未曾見過這十里納征的,誰家女兒這般福氣啊”楊夫人站在路旁嘖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