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衛智春和行尸走肉無異了,像條死魚一樣仰坐在躺椅上,頭發大白拉雜,眼皮浮腫,下方的眼里也是渾濁的,布滿了血絲和暗青的沉影,面上更是只余下一層黃蠟的皮子,像一張透光的黃紙沾附在臉骨上。哪里還見得往日的風流郎君的影子。
秦蘭月的問題,讓衛智春的身體反射性的一顫。他今時今日落到今般處境,是繞不開歲夫人這個人的。
衛智春暗沉沉的眼,在秦蘭月臉上逡巡,卻沒說話。畢竟這個話題,無異于往他心坎上剌刀子,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堅強的,沒有自殘的想法。
他不肯開口,可好歹做夫妻有些時候了,秦蘭月對衛智春這個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丟下一聲故意激他“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這輩子打算就這么過了果然是個能做得出把妻子獻人的軟骨頭,沒用的霧種。
秦蘭月的冷嘲熱諷要換在以前,衛智春肯定就生怒發火了,但現在實在沒那個力氣,再加上這些日子又被泄憤的秦家姐妹“貼身伺候”得慘了,他在這二人面前早硬不起骨頭了,當下蜷縮了一下身子,任秦蘭月說了,才啞著聲開口,怪嗤道“報仇你還能把皇帝拉下馬不成。”
報仇你搞笑還差不多。
那是皇帝,侍衛宮人環繞,內廷森嚴,又不是什么走在路邊就能踹一腳的阿貓阿狗,就憑她就憑他們現在這個批樣說是送菜都抬舉了。
秦蘭月一挑眉你憑什么就覺得我不能呢
衛智春一怔,又想起她問歲夫人話,猛地看向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蘭月也沒隱瞞,說了自己的進宮計劃。她的計劃需要衛智春搭這把手,沒必要遮遮掩掩的,衛智春淪落至此,她已經狠出了一口氣,她不介意和他暫時合作。
衛智春聽完,沉默了許久,死水一樣的眼里終于迸出了一抹奇異的亮光,他決定干了
他當然知道秦蘭月不可信,也不可能是真生了好心想為他報仇。
但秦蘭月既然決定要進宮,想要成為最后的嬴家,那就絕對免不了后續的斗爭,無論與殷皇后以及衛邵沈云西那兩口子的,還是與慶明帝的。
而恰好,這幾人都是他最痛恨的
而且秦蘭月她大概還不曉得吧,她那老娘也在慶明帝身邊呢。
衛智春悶咕咕的發出怪笑,這是他受罪以來,頭一次笑出聲來,雖然笑聲比鴨子嘎嘎嘎還難聽些。惹來秦芙瑜好一陣擠兌,依舊不妨礙他自娛自樂的興奮。
男人最了解男人,更何況這兩個男人還相親相愛的做了幾十年的“好兄弟”。慶明帝到底喜歡歲夫人什么,衛智春再清楚不過了。自那日之后,他便開始了給秦蘭月一對一教學指導的日子。秦蘭月也是有點兒悟性在的。她沒有盡聽衛智春的話,有些男人在看女人的時候,那腦子狹隘片面得就跟被門夾成片兒了一
樣,是以她還結合了沈云西寫過的話本子,兩邊視角加在一起,摳著細微枝節,頭懸梁、錐刺股,夜以繼日的潛心揣摩。
她悄悄努力,決心有朝一日“驚艷”所有人。而除夕夜宴群臣就是她必須把握住的機會。那天晚上,她穿著厚重的冬衣,低調的進了宮去。
宮里,秦蘭月去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衛智春作為慶明帝從前的親信,是宮中的常客,對花萼相輝樓周邊的路徑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早細細的給秦蘭月指點了地方,在夜宴散后,秦蘭月特意和溫大夫人原二夫人幾人岔開,裝作迷路崴腳,去了那一身冬衣,穿著一襲青裙,在夜宴之處通往太后宮殿的必經路上留等。
當時殷皇后和沈云西衛邵他們早都到過太后宮里去了,留了幾個近臣說話的慶明帝是后面才過來的。
等他打發了大臣后,慢步行來,至到雪地林木處,就見那夜空里的皎皎月色下,紫玉蘭高枝亭亭,積雪里美人驚鴻一面。
那一刻,慶明帝是真以為白月光回魂兒了,他癡愣的看了許久,直到一聲語調平冷的吃疼聲傳來,才堪堪將他迷亂的神思拽了回來。
他當即就撇開宮人,不顧田林的阻攔,連是不是刺客都沒去分辨,就急不可耐地疾步沖了過去,以攙扶的姿態,順勢便將樹下站立不穩,搖搖欲墜的人摟了起來。
動作之快,半點不見素日的懶倦。
其實仔細的近看了,秦蘭月和歲夫人肯定是有不同的,但歲夫人本就去了好些年了,再深刻的記憶時間久了也淡無大半了,慶明帝其實也不能記得那么那么的細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