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使勁瞪著眼睛,直到兩眼干澀,又酸又疼,才揉了一揉,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他苦心經營這么久的水泊梁山,群英薈萃,高手如云,多年坐穩北方江湖老大。直到今日他才發現,竟然這么不能打
當然,強中更有強中手,都是混江湖的,不至于膨脹到覺得天下唯我獨尊。勝敗乃兵家常事,江湖上最要緊的是義氣
道理他都懂,可他心里就是咽不下這一口氣啊。
如果是強敵大舉來攻,大家苦戰失利,節節敗退,那也輸得心服口服。可是這幫人呢,直到橫著闖進聚義廳,晁蓋連一聲預警都沒聽到
晁蓋堅信這是“一幫人”,因為雖然目前為止只看見一個,但他背后絕對有幫手不然絕不可能悄無聲息,把山下守軍全放倒。神仙也做不到。
然后上斷金亭挑釁,不管上來的是誰,無一不是三拳五腳即秒殺。當然對方很給面子,沒動兵刃,也都沒下死手;可是被打敗的這些好漢,可一個個比死了還難受。
在梁山待久了,被嘍啰們整天“老大”、“大哥”捧得飄飄然,官軍最近也來得少,實戰經驗愈發稀缺難道,自己那引以為傲的武功造詣,已經退步到這個地步了嗎
晁蓋終于坐不住了,第十八次按著椅子,要站起來。
后頭吳用虛弱叫道“寨主,你別動”
他恨其不爭地想,這晁天王真是急糊涂了。山寨再危險,也輪不到他出手啊
派手下小弟去干架,打不贏,丟人的只是小弟;若老大親自出馬,萬一輸了,這老大的位置還坐得回去嗎
晁蓋已過不惑之年,年輕時再莽,如今體力也不比從前。來人武功深不可測,晁蓋若上陣,幾乎百分百必輸。
如果晁蓋不下場,只是在旁邊當個吉祥物,敵人識趣,也不會冒然上前挑釁。梁山還能維持個不輸的局面。
所謂“山寨之主不可輕動”,自有其道理。
晁蓋深呼吸幾口,終于按捺住沖上去送人頭的沖動,屁股粘在交椅上,不動如山。
吳用挪到他跟前,扇子擋半邊臉,擠眉弄眼做手勢。
晁蓋明白他的意思。對方講江湖規矩,但己方可以耍無賴。比如讓花榮悄悄爬到樹上,放個冷箭,再厲害的大羅金剛也射他個對穿。
或者派個小嘍啰過去諂媚,英雄您打累了,吃頓酒肉再戰如何酒肉里下點蒙汗藥,甚至毒藥,直接把他送走。
再不濟,幾百號人一擁而上,壓也能把這個煞神給壓成肉醬。
但如果真的使出這種下三濫手段,那梁山的聲望也別要了。義氣和凝聚力一夕歸零,大家趁早收拾東西散伙。
晁蓋大義凜然地朝吳用搖搖頭。寧可死,也不能丟了格局大義。
老大哥在腦海里組織語言,到底該怎么收場。
可偏偏是在這嚴肅而緊張的時刻,齊秀蘭吼了一嗓子。
“抽筋啊是掰腳腕還是掰腳趾來著”
齊秀蘭只顧扶人救人,離校場中心比較遠,沒看到花榮被踢出來的慘狀。
但這一嗓子吼完,齊秀蘭只覺一股殺意鋪面掃來,嗓子眼兒咕嚕一聲,后半句話當場咽在嘴里。
不速之客的一雙犀利目光早就定在她身上。
“梁山也有女將。”他微微驚訝,“江湖上不曾有此傳言。”
他緩緩放下酒葫蘆,站起身來,撩開長發,立個門戶。
“清河武松,聽候指教。”
齊秀蘭當場就腿軟了,扶著個旗桿出溜到地上。
倒不是被武松這個名字鎮住。齊秀蘭雖然也算半個江湖中人,但“江湖經驗”僅限于違法釀酒和坑蒙拐騙。至于清河在哪,武松是誰,她是半點頭緒也無。
也不是怕他的模樣。雖然他是頭陀打扮,一身黑衣裹住銅筋鐵骨,一枚鐵箍壓著銳眼濃眉,往地上一站,就是個活的怒目金剛。但齊秀蘭過去走街串巷,見多識廣,各種社會盲流看得多了,也不會被這副尊容嚇住。
她只覺得平白一股子涼氣,無聲無息地從他腳下爬過來,好似死在他手下的無數冤魂齊齊吟唱,叫她快跑。
“俺,俺只是家眷,家眷,跟著老公上山來的,啥啥都不懂哈。師父您跟他們有啥恩怨,別別找俺。”
齊秀蘭一邊討饒,一邊東張西望,忽然看到同樣呆立的阮曉露。
阮曉露的呆滯表情,在齊秀蘭眼里看來,就是淡定、穩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動。她想,阮家的姑娘果真不同尋常哇
她果斷丟下手里包袱,然后向后轉,同手同腳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