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秋對此很認同。
于是他去了冷宮。
那是他和皇女第一次見面,皇女八歲。
她身子單薄如紙,面黃肌瘦,和她粉雕玉琢的胞弟毫無相似之處。
偏偏那雙鳳目森然,不似個孩子。
冬日大雪,皇女只穿了一件外袍,上面縫縫補補,洗得發白。手腳還短上一截兒,早已不合身了,難以抵擋嚴寒。
[今日有飯嗎]
她看到任知秋的時候,這么平靜問道。
她把他當成送飯的宮人了。
任知秋只是來看看她,手上空空如也。
她眨了眨眼,默認了今日也沒有吃的。
這很正常,這些日天冷,那些宮人懶得挨凍來這樣遠的地方送飯。有時候來了也是傍晚時候了。
小皇女轉身,任知秋跟了過去。
然后看到她跑去外面捧雪吃。
[你這是做什么]
任知秋上前扣住她的手,皺眉道。
小皇女:[餓了,吃雪。]
任知秋默然了一瞬,看著她凍的發紅的鼻子和生了凍瘡的手腳。
國運亂了三百年,他見過太多人間門苦難,橫死的,凍死的,餓死的,比比皆是。
這其實不算什么的。
況且她本就是命中帶煞的人,過得越好,對國運,對靖國越壞。
于他渡劫也不易。
任知秋想了許多,可在對方掙扎著想要再去抓雪吃的時候。
他卻道,[別吃。]
小皇女不滿,冷冷瞪著他。
[我不吃,我就得餓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父皇,母后,靖國上下的人都希望我死。]
[我偏不如你們愿。]
小皇女仰著頭,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卻給人睥睨之感。
雪窸窸窣窣落在她頭上,那雙眸子是刺骨的寒。
[我偏要活下去,活得比你們任何人都要長久。]
任知秋不知道當時自己在想什么,他靜默站在雪地和她對視了許久,許久。
久到白雪也覆了他滿頭。
他沉聲道:[恐怕天命不會如你所愿。]
對方只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這樣的話對她太重,太傷人。
可任知秋還是說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說出這話的目的,是為了勸說她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人是不能勝天的。
不若服從天命,早早結束今生苦難,早入輪回。
還是單純出于一種惡劣的報復。
因為她,自己在歸墟之中苦等了三百年。她卻還想要逆天而行,阻礙他渡劫。
任知秋討厭變數,討厭脫離掌控的人。
他以為對方會哭,會被嚇到,可她什么反應也沒有。
小皇女直勾勾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勾唇笑了。
[你在害怕。]
任知秋,[什么]
小皇女:[你害怕天命,所以討厭不畏天命的我。]
任知秋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在想什么,他被那雙鳳目看得渾身發冷,卻又帶著莫名被洞悉的戰栗。
他清晰聽到自己如擂的心跳。
那一日,風雪亂了他的衣袖。
恪守天命的修者也亂了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