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真的與趙璴悄無聲息地潛回了府中
周身的風停息下來,漸漸化作了風止波寧后的溫熱。
竟是到了夏天了,他這些天夜里都沒注意到,園里都開始生螢火蟲了。
四下里靜謐一片,唯獨草際的鳴蛩發出細細的聲響。附近的蓮池中偶爾傳來一聲蛙鳴,清澈得像是夜色里蕩開的漣漪。
他當即忘了方才夜行之時的緊張與窘迫,只剩下刺激之后回過神來的喜悅,轉頭看向趙璴。
他一雙眼亮晶晶的,在夜里露出了個明亮的笑來。
“跟做夢似的,”他驚喜地對趙璴說道。“真就這么回家了”
夜色里的趙璴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他正抬手扯下面上的覆巾,當即露出了他那副清冷艷麗的容顏。
他恰在此時抬起眼來,流螢繚繞周身,微弱的光亮之下,像是簇擁在周遭的星子。
那雙看向他的桃花眼,嫵媚而幽深,幽綠的熒光倒映在那雙眼中的深潭里,像是那片深邃的目光里,星星點點流露而出的妄念。
第二天一早,晨光初透之時,趙璴已然坐在了妝臺之前。
他又換上了素日所著的羅裙,在銅鏡之前描摹自己的眉眼,將之寸寸修飾得柔軟,掩蓋住他艷色之中扎眼的鋒芒。
伺候在側的絹素替他打開了妝匣,取出了一套紅寶的頭面。
紅寶色澤艷麗,又佐以繁復的金雕,只簡單幾支釵環就足以顯出艷麗的容光來,效果極佳,又勝在輕便,免除了許多麻煩,向來是趙璴所偏愛的。
卻不料,頭面鋪開在趙璴面前時,卻見他眸光一掃,平淡地說道“去換那套翠玉東珠的。”
絹素微微一怔。
那套翠玉頭面式樣復雜,又素淡清淺,要想與趙璴過于艷麗的容色相得益彰而不顯突兀,是需得下足了功夫的。
她記得,殿下今日不必出門吶
絹素稍一怔愣,便見趙璴微微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殿下今日,竟比從前都要美艷幾分
不是錯覺
她伺候趙璴梳妝了這么多年,怎會看不出來殿下今日妝容比素日里都要精巧得多,不見濃重,卻艷而清雅得讓人挪不開眼。
尤其殿下素來最厭惡他那一雙漂亮得過頭的眼睛。
可他今日,竟卻以胭脂點了眼尾,在他的艷色里添了兩分楚楚動人的無辜。
素日里,那樣危險的、極容易勾引男人的地方,殿下可是碰都不碰的。
絹素心下驚濤駭浪,手頭卻不敢稍有怠慢,連忙取出了那一套青玉頭面,在趙璴面前鋪了開來。
而鏡中的趙璴,淡淡抬眼,看向了自己。
清亮,干凈,顯出水一般通透的柔潤。他將釵環一支一支沒入了發間,眼看著自己在珠玉的簇擁雕琢之下,愈發清澈美艷到了一種近乎妖異的地步。
紅寶太艷,攻擊感過強,小鹿素來是容易怕的。
夏日陽光又盛,反其道而行,更能令人眼前一亮,而因此感到舒適愜意。
最后一支釵環沒入發間,青玉雕琢的海棠栩栩如生,其間銜著一枚瑩潤碩大的東珠,在日光里閃爍著柔潤的光澤。
珠玉玎珰之下,趙璴平靜地看向自己的面孔。
方臨淵日日都是要出門的,他素來是個張揚明媚到令無數人覬覦的人,昨日有個蕭映春,明天就還會有李映春、張映春。
而趙璴自己,卻只能留在內宅里,等著他。
既怕他受人魅惑,又不能剪去他的羽翼,便只好先用姿容養刁他的胃口,讓外頭什么雜亂的花草再如何搖曳,都入不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