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的時日漸長,他竟將這個忘記了。
想到這兒,方臨淵上揚的嘴角漸漸沉了下去。
他這想法有些掃興,弄得自己都有點不高興了。
方臨淵嘴唇動了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卻在這時,他看見趙璴也漸漸地也不再笑了。
他并不知道于“夫妻生子”一事上,趙璴總有幾分不可觸碰的敏感。
凡被提起,他便會想起自己不能夠、做不到,以至于他這侯夫人的位置都岌岌可危的。
任何一個女子都可以取代他,都能比他做得更好。
圓月之下,方臨淵只看見他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了,在身后遍地金黃、頭頂圓月高懸,原處燈火輝煌的盛景之下,竟顯出了些許蕭索的安靜。
方臨淵擱在膝頭上的手微微一緊。
是了,他在想什么呢團圓佳節,他便早早地在想什么分離,落在趙璴眼中,只怕也是會勾起他傷心事的。
他父子不睦,宮中那個家早稱不上家了,眼下他能在自己的家里,共享些許溫情,怎么自己還在想著讓他走的事情
方臨淵覺得太不應該了。
他彌補似的,抬手一把按在了趙璴的手腕上,轉過頭去,笑著對宋照錦說道“當不當父親的都不打緊,到時候再說吧。咱們一家子如今這樣,不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那邊,宋照錦聞言,也是笑著點頭。
“是呀。”她說。“如今這樣,就是最好。”
氣氛重新和緩了下來,方臨淵也松了口氣。
他轉頭再次看向趙璴。
趙璴仍舊沒笑,只是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轉過來,看著他。
是否有血脈的延續,都不打緊嗎他正回想著方才方臨淵所說的話。
今夜的圓月太明亮,周圍的燈盞也熱鬧,正好能遮住那雙眼里幽深而搖曳的情緒。
像是墜入了情愛美夢之中的畫鬼,它藏起爪牙,掩住鬼氣,懷著一腔旖旎的心思,真要永世扮演書生溫柔賢惠的妻子。
可狐鬼哪里做得到
他清醒著,卻心甘情愿地沉淪。
方臨淵沒想到,中秋之后沒幾日,他便接到了宮中傳來的圣旨。
陛下任命他為欽差大臣,并刑部給事中衡飛章,一同巡按兗州,調查兗州駐軍的糧草虧空一案。
方臨淵意外極了,卻是立刻想起了趙璴那日,在宮門前與他分別之時所說的話。
“只管按我說的做。”只聽趙璴說道。“他會親自下旨,讓你主理兗州的案子的。”
難道真是趙璴所為他竟厲害到連面都未曾見過,就能左右陛下的決定了
方臨淵意外極了,以至于拿到圣旨后的第一時間,就去了懷玉閣尋趙璴。
他到懷玉閣時,趙璴廣袖上綁著襻帛,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枝。
中秋已過,院子里的海棠謝得差不多了,庭前那幾株桂花樹卻開得熱鬧。
幾個侍女在旁側嘰嘰喳喳地笑鬧著,似正收攏著枝頭的桂花,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王公公做的花糕向來一絕。
見著方臨淵來,侍女們紛紛轉過來向他行禮,又笑說侯爺來得正巧,王公公正在后廚里做桂花的糖漬。
“好了,花既收攏好了,便送到廚房里去吧。”見著方臨淵來,絹素不動神色地轉過身去,朝著幾個侍女說道。
侍女們紛紛笑著應聲,推推搡搡地捧著采花的籃子,朝著廚房去了。
絹素也朝著方臨淵二人行了一禮,靜靜退了下去。
不過片刻,落花簌簌的桂花樹下便只剩下方臨淵和趙璴了。
“拿到圣旨了”只見單手握著銀剪的趙璴偏過頭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