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曼往幽深的走廊看了一眼,蘭德斯所居住的那間宮殿就在盡頭向右拐,離國王亞爾林的臥室很近。
國王亞爾林已經非常虛弱,宮廷里的醫師們早已束手無策,國王見到神父笑了笑,如他
們所愿,我終于見神父了。
陛下。
神父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愿上帝保佑您。
國王繼續微笑著,他輕咳了一聲,聲氣很虛地飄在空中,時間過得真快,我的兒子們長大了,我卻變得衰老了,死神每晚都在我的床頭徘徊,哦,我這是又在說胡話了,神父,我是想說你是如何打動我那倔脾氣的小兒子的你知道嗎蘭德斯是我最后一個兒子,可憐的昆娜,我從來沒有責怪過她,上帝啊
想到早逝的妻子,國王情不自禁地痛哭起來,他手頭沒有手帕,屋子里也沒有仆人,只用手掌蓋住了自己的臉,短暫的失控過后,亞爾林放下了濕漉漉的手掌,有氣無力道“我可憐的兒子”
國王顛三倒四地說著他可憐的妻子和可憐的兒子,他祈求上帝寬恕他的罪孽,一切有的無的,都在他生命的最終段全部消散,希望神父能帶給他以及他的兒子們平靜。
“我已經很久沒有懺悔了,神父,我不怕對您這么說,在上帝面前我也一樣,我承認我的心并不虔誠,我早就背叛了上帝,”國王又哭又說的,已然疲憊極了,睡衣領口都皺成了一團,他壓根沒有留意到神父說了什么,或許神父根本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自顧自不停地說著,他現在需要一個人聽
他說話,一個同上帝連接的高尚的能保守秘密的人,國王躺在疊起的鵝絨枕頭上,神情像是醉了般喃喃道,“我是個罪人”
國王和神父至少說了一個鐘頭的話,國王一直說到嗓子沙啞雙眼發直,他的眼睛和他的嗓子一樣干澀得已流不出淚來,他已將憋了多年的話悉數說出,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神父始終說得很少,他靜靜地聆聽著,因為神父的眼盲,國王可以不用顧忌自己涕泗橫流的丑態,他從來沒有這樣痛快地在別人面前將自己所有的心事晾干,難能可貴的是神父的臉色始終平靜無波,沒有惶恐也沒有同情。
國王道“神父,感謝您,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平靜。”“陛下,您是個好人,上帝會接納您的。”神父低聲道。
國王閉上濕潤的眼睛,那真令我欣慰,神父,不,主教,我很高興由您來為蘭德斯受洗。
神父從國王的臥房中走出,侍衛長在門口等候著,領神
父去察看升任主教所要穿的衣服,當然神父是不能看的,只能用手去觸摸。
侍衛長道需要我叫位仆人來幫您試禮服嗎不必了,”神父道,“我能自己來。
侍衛長行禮后退了出去,替神父將門關上,關門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神父伸手拎起禮服,禮服摸上去冰涼、光滑,還有繁復的花紋以及堅硬的寶石。
莫尹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而感到特別愉悅。
財富、權力于他而言只是無用的裝飾,他所使用的工具,用來帶給他真正的快樂。
很可惜他在這個世界看不見,只能依靠想象去揣測親王痛苦難過的臉龐,誠然,親王那狂亂的吼叫也已經極大地取悅了他,令他產生了一種殘忍而快意的愉悅,然而在這愉悅之下,似乎也有另一種非常淺又非常淡的感覺正是那種感覺,令他想要去逗一逗、耍弄一下親王,而不是予以更可怕的打擊。
神父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晉升一區主教的儀式本應十分莊嚴復雜,但在宗教力量并不那么強盛的萊錫,王權凌駕于教權之上,整個教廷的晉升體系名存實亡,國王的旨意就可以隨意決定本區的主教人選,因為著急要為親王洗禮,一切就都從簡了。
整個王宮都在忙忙碌碌地為明天的舞會做準備。
蘭德斯坐在窗前的沙發上,自從那年大火之后這是他第一次回到王宮,比起當年在大火中死里逃生,今日的心情并不比那時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