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沙土隨著狂風飄散于空中,血月的光芒黯淡地灑向地面,沙丘起伏,如躺倒的人體般優美的曲線,蜿蜒至大地的盡頭。
莫尹背著手,無序飛舞的風沙向著他撲面而來,粗糲而又真實。
這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莫尹的心情異常平靜,他迎著風,望著路的盡頭,等待著那個讓他不再覺得世界無趣的人出現。
很快,身穿白袍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風沙拂過他的衣服下擺,天樞站在不遠處與莫尹對望著。
這里是最后一個世界,最初的開端,痛苦的根源,天樞所最不能解脫的執念。
所有的記憶悉數回籠,天樞明白,莫尹是要在這里跟他做個了結了。
他沒有靠近,只仍然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地凝視著莫尹。
重新走過那些路,這一次,莫尹也同樣的沒有記憶,他們公平地全情投入,那么到底,又算是誰輸誰贏
其實天樞從來沒有想過輸贏,他于沉睡中被人喚醒,哪怕只是虛假的小世界,對他而言,都是偷來的鮮活。
“喂。”
莫尹的聲音語調很輕松,他說“你后來拿到冠軍了嗎”
天樞短暫地怔了一瞬,隨即面露淡淡溫柔的笑,“拿到了。”
“然后呢”
然后
天樞微笑,“沒有找到你。”
“然后呢”
“很努力地還是找到了。”
“然后呢”
天樞神情悠遠,盡管時間是虛假的,記憶卻是真實的,他說“我很難過,”他不用莫尹再追問,便繼續緩緩道,“后來就沒再難過了。”
天樞沒有具體描述在上個世界中當他發現莫尹其實已經不在了時,他是怎么度過那些時光的,莫尹也不必他說,自然也能夠知道。
他曾陪伴蘭德斯,以幽靈的形態看著蘭德斯痛苦流淚,他曾自己體會,當李修不在這個世界時,他又是多么不可忍受。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么了。”
莫尹道,他的嘴唇上下開合的幅度輕巧,顯得異常平靜,他相信以天樞的悟性不可能不明白他真正想要天樞看清的事實是什么,除非天樞不想面對現實。
果然,天樞臉上掠過幾絲痛苦的掙扎。
莫尹知道他已經理解了。
天樞緊抿著嘴唇,他的神色中充滿了自我悲哀與對他人的哀憫,莫尹看到他如此神情,幾分愉悅又有許多憐愛。
這個舊時代的自然人,他失去了太多,又背負了太多,他活在自我囚禁的牢籠中,是被舊文明所綁架的犯人。
而莫尹所要做的即是打破那個牢籠。
但是那個牢籠已經束縛著天樞太久,變成了他身上厚厚的殼,作繭自縛,當繭房被用力撕扯時,那便是扒皮一樣鮮血淋漓的痛苦,那些他所確信的,所以為無可辯駁的真理,巨塔一般屹立的,猶如這個世界里無處不在的審判者一樣,只臣服而不質疑的,通通都在被莫尹撼動著。
“第一個世界里,裴明疏和裴清的車禍是你主觀意志的外化,你想用自我的毀滅來補償我,”莫尹淡淡道,“我拒絕了,我選擇一起活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拒絕毀滅的誘惑。
在完全沒有掌握任何其他信息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