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耀不知道從這個視角看過去,顏暮的筆尖掃過幾頁磨砂紙,不停地在聆聽間記錄下會議中的要點。低垂時的頭發擋不住完整的側臉,只會令她的線條更為柔和而精美,他覺得她與多年前幾乎一樣。
那時候她的眸光正斂,臉上永遠是不設防的笑意盈盈,她可以做任何事,能夠成為任何人
與十五年前唯一不同的是,她瞳孔深處不再有自己。
“沈光耀。”
打球的時候,有個男生在他休息那會用水瓶拍了下他的背,動作粗魯,語氣聽上去就充斥著男性之間天生的敵意。
“怎么,難不成你也想追顏暮”
沈光耀既沒有立即承認也沒有矢口否認,“關你屁事。”
他講他的礦泉水瓶隨手扔走,根本不在意又是哪位的叫囂。因為和顏暮在一起自習了半天以后,這個月以來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相似的問候了。
“我可要提醒好你,顏暮本來就是江城人,家里條件不差的,”男孩來上露出一抹相稱的譏笑來,“你這名字一連起來,不就是光宗耀祖那意思嗎”
“我勸有些人不要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平常沒事的時候也要想想自己的出身”
沈光耀并沒有急于反駁,他的境遇和那個男孩說得也相差無幾。
他幾乎是最底層出生,父親早逝,母親一人供她長大念書,但沈光耀從來不認為那是他需要遮掩的窘迫的地方,他大方袒露自己的情況,就連在她身邊也不例外。
男孩洋洋灑灑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顏暮恰巧穿過網球場,迎面朝打籃球的方位走來,她手里握著一瓶礦物質水,不急不慌地出現在他身邊。
那時候她在自己身側顯得時那樣嬌小,可說出來的話卻比任何人有威懾力。
顏暮正面迎上那興許追求她的男孩,笑容明媚道,“我覺得他的名字挺好的,這不是我名字里有個暮氣沉沉的暮字,就跟木頭的木一個發音,木頭是需要太陽照耀的,他的名字不是正好有個光”
“難道你不會覺得我們很合適嗎”
那個男生狼狽離開了。
她回過頭,嬌羞地沖著他一笑,也沒有再追問自己是不是有這份心意。
而接下來,他們成為情侶就變成了一件板上釘釘的事了,他慶幸于她的先開口,至少免于自己開口的窘迫了,同時也暗暗發誓“要給她一個比誰都光鮮亮麗的生活”。
那時候的沈光耀大汗淋漓地走出籃球場的時候,直接果斷地牽過了她的手,她也沒有拒絕。
大三暑假那會,他媽媽的身體已經不算太好了,她執意要陪同自己去那個小漁村和他一起過年,他在火車站看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全副武裝了,但這一次,她的行李里不都是她那些漂亮的時髦的衣服,而是裝載了整整兩個行李箱的江城特產,什么雞鴨鵝,總而言之,他們一整個年應該都吃不完了。
她臉上笑意未脫,輕松明快道,“沈光耀,你說我第一次丑媳婦見婆婆,會不會被嫌棄啊”
他不知道的是,她甚至主動備了一份金鐲子,美曰其名會保值的,以后反正也是留給她這個兒媳婦,那是她特意兼職半個月買來的正式禮物。
少年清澈的吻落在火車站的雪花飄飄里,也落在她的額頭,仿佛他們之間有說不盡的誓言。
那個冬天,是他度過的第一個春節。
他的母親當然很喜歡這位遠道而來的城里兒媳,但她要為顏暮做的事,顏暮總能提前預知一樣,她總是自己去做,不想要麻煩他唯一的家人。
她明明并不擅長那些事,卻裝作很新奇地對面著那一口老井,撲倒自己懷里來問,“以前都沒見過呢,夏天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冰鎮個大西瓜啊”
她的要求卻永遠都是那些根本不需要物質去實現的要求。
他這個時候也只有生硬地點頭。
春節期間,如果說她要是能夠不嫌棄他們又老又破的房子也就算了,她偏偏還要和他一起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