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不記得了,秦唯西也不記得了,全世界都不記得了。”
“你為什么還記得呢”
塔爾想了很久,給出了一個令柏嘉良審視目光僵住,最后變得有些懵逼的答案。
“我其實也遺忘了很多細節,”他的表情真摯極了,帶著些鼻音,聽起來有些痛苦,“真的,我忘記了很多我以前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東西,我的工作細節,我在長城烽火臺前宣誓,我是怎么和搭檔一起巡邏的我全都忘了。”
“我只記得,這些應該存在過。”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胡亂揉了揉眼睛,再抬起頭時,眼球里布滿了濃濃的血絲,“就像一個美夢,你知道美夢的存在,回想起來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笑,會從鼻尖到喉嚨都是酸酸的,有時候還會有點想哭,但是你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柏嘉良莫名想起了昨晚那個記不起來的噩夢。
如果一個怎么都記不起來的美夢委實讓人惋惜的話,一個怎么都記不起來的噩夢倒顯得人性化很多了。
“看起來你并沒有免俗,其實也受到了部分影響,”柏嘉良不說話,秦唯西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話頭,若有所思地分析,“但是你肯定邊界長城是存在過的,并非一個簡簡單單的美夢,哪怕所有人都不記得了你還堅信,一定有什么支撐你的篤信吧”
“是,”塔爾又沉默了片刻,良久,有些顫抖地開口,“因為我清楚的記得,這個美夢破滅轉向噩夢的那一刻。”
三人沉默地圍坐在篝火旁,塔爾掏出了個搪瓷小鍋放在篝火上煮,看著水滾了,他往里頭丟了一把紅彤彤的粉末,又從行囊中掏出一大坨干巴巴的不明物,揪下一小塊一并丟進搪瓷小鍋里。
柏嘉良鼻尖動了動,隨后微微皺起。
“超級辣的辣椒面和面坨坨。”她準確無誤地叫出了那兩玩意的成分。
怎么看也不是能放在一起煮的東西。
“對,邊境長城的紀律很嚴的,長年禁煙禁酒,但我們總得找點刺激味蕾又能填報肚子的玩意,”塔爾舔了舔干巴巴的唇,掏出小勺在兩人面前用力擦干凈了,在搪瓷鍋里攪和攪和,最后將搪瓷鍋里的東西分出三個小碗,“兩位試試嗎”
秦唯西望著那飄著面坨坨的紅褐色湯水,陷入沉思,而身旁的人兒已經毫不猶豫地捧起來了,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咳咳咳”柏嘉良劇烈咳嗽了起來,飽含熱淚的扭頭,望向秦唯西,“你試試,還挺好喝的。”
“不辣”秦唯西反問。
柏嘉良臉都憋紅了,熱淚盈眶,用力搖頭,“不辣,我是被嗆到的。”
向來待人真誠以己度人且失去嗅覺的公爵大人猶豫了,看看堅定而誠懇的小人類,再看看大口大口喝著辣湯似乎毫無異樣的矮人,最后還是端起小碗,抿了一口。
她漂亮清冷的五官瞬間擰在了一起。
身旁的人兒頓時開始拍著膝蓋嘎嘎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瘋狂嗦啦著氣。
就連剛才還沉浸在悲傷中的塔爾也笑起來了,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我們已經習慣了,公爵大人要是喝不慣倒了就是。”
秦唯西捂著唇狠狠瞪了柏嘉良一眼,劇烈咳嗽兩聲,又對著塔爾搖搖頭,一只手強硬地握住柏嘉良的手腕,將自己碗里的東西全部倒進了她碗里,咬牙切齒,“你今天要是敢浪費一滴就別想我陪你睡。”
柏嘉良和塔爾樂得齜起的大白牙同時收了回去,前者有些絕望悲苦,后者有些懵逼茫然。
“講講吧,”秦唯西教育完賤兒吧唧的旅伴,總算恢復了血族公爵的高貴清冷,望向矮人,“美夢轉向噩夢的一刻。”
方才矮人說完那句話后沉默了許久,手抱著腦袋,情緒似乎有些崩潰。柏嘉良見情況不對,先提出了“大家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的提議。
果然,經過剛才那么一打岔,塔爾的情緒好了不少。他喝一口辣椒面團湯,嘆口氣,從口中噴出了一口白霧。
“以前的那些所有工作的細節啊碰到的事兒啊,我都記不清了,”他搓了搓臉,“但是我還記得,地窟中央城王令下來的那一天。”
“那一天之后,所有的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其實天氣還不錯的日子,”他眸中滿是懷念,“對在邊界長城執勤巡邏的日子來說絕對算不錯了,就刮了點小風下了點小雨,沒下人腦袋大的冰雹也沒有忽如其來能把人直接卷走的颶風。”
“我們和阿加莎披著雨衣剛從長城外側巡邏回來,哦,我們執勤都是兩人一組,如果是這種需要去長城外側檢查機械的任務的話更要確保有兩到三人以上,一個人腰上纏著安全繩被放到長城外面去,另一個人在長城上,一只手握安全繩,另一只手握刀。”
他說到這里,又用力喝了一口熱湯,表情平靜極了。
“畢竟,如果黑潮突然襲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能在黑潮之中支撐多久,這個時候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長城上的人直接切斷安全繩,防止把一個怪物放進長城內部。”
柏嘉良和秦唯西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肅然。
塵世六族之中,人類壽命太短,政權也好政策也好相較其他幾族都不大穩定;巨龍來自天外,對海倫大陸天然少一分歸屬感;獸人們則極為放縱自己的欲望,搞的就是以殺止殺以戰止戰那一套;精靈不僅有阿忒若普斯這位從未經過更迭的偉大神明,還有生命之樹這匹敵神明力量的神樹,在六族中算是最為瀟灑的;血族其實也差不多,反正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大聲喊“老祖救我”然后搖醒秦唯西就能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