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矮人,他們身上流淌著敵族的血脈。
他們對自己的力量,憎恨而愧疚。
柏嘉良望著眼前平淡講故事的塔爾,莫名想起了剛來地窟時秦唯西說的。
如果所有種族里讓我選一個托付安全,我一定選擇矮人。
“那天,還行,”塔爾不知道她們在想什么,他只是自顧自的,平靜的講著故事,“那天是我去長城外側的,胸有點悶,但總體還行,這不算什么異常。所有的機械也在正常運轉,所以我給它們加了點潤滑油,就開開心心填表簽字換班,就和阿加莎一起回鐘樓打算休息會兒。”
“我倆有說有笑的邁進了鐘樓。”他頓了頓,“平時鐘樓里都是很快活的,我們鎮守長城,但又不是苦行僧,鐘樓里一般會有人彈瓦爾加琴,還有人跳舞。嘿,說起來阿加莎挺喜歡看我跳舞的,我轉圈兒轉的比她好。”
柏嘉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碗,聽著他的描述,微微蹙起眉。
“我們進鐘樓前,我還和阿加莎打賭,賭我這次能轉多少圈,我說我至少能轉一百八十圈,她不信。”
“她說你能轉一百圈都夠嗆。”
“對。”塔爾笑笑,隨后一怔,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柏嘉良。
“你們一邊打賭一邊有說有笑的進了鐘樓,”柏嘉良手指慢慢攥緊了碗沿,指尖都有些發白,眉眼微微垂下,“但是鐘樓里并沒有瓦爾加琴略顯尖銳的撥弦聲,相反,鐘樓里很安靜,所有人站在一起。”
“像是在等待我們回來一樣。”塔爾愣愣地接上了話。
“他們確實是在等你們倆,因為中央城有人帶著王令來了。”柏嘉良的聲音緩慢而清亮。
“我們還挺喜歡王令的,因為王令往往意味著中央城的慰問,晚上的歡迎晚宴就能把肚子吃得圓滾滾。”塔爾的聲音顫抖而嘶啞。
“但這次的王令不一樣。”柏嘉良頓了頓。
“他帶來的是噩耗。”塔爾慢慢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眼前人琥珀色的眸子。
柏嘉良只是平靜的望著他。
兩人驟然開口,異口同聲。
“即日起,長城鎮守部隊就地解散,所有人解除軍隊編制,剝奪所有曾獲功勛,以最快速度撤離矮人地窟”
這就是那王令上的所有內容。
連原因都沒有說明,冰冷冷的幾十個字,就否定了矮人最為驕傲最為精銳的部隊千年來的所有付出。
但塔爾現在來不及悲痛緬懷了,他只是死死盯著柏嘉良,良久,顫抖地吐出幾個字。
“你為什么知道”
甚至知道那天自己和阿加莎打賭的細節
那是連另一個當事人都已經忘卻的細節
“嘶,這個有點難解釋,”柏嘉良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抱歉,我曾經未經允許看過你這段回憶,在艾倫尼烏斯號上。”
她在艾倫尼烏斯號附帶空間的那個血池里,看過了許多人此生最難以忘卻的灰暗往事,承受了這個世界上最濃烈悲傷的負面情緒。
塔爾又怔了怔,隨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他吐出一口濁氣,搖搖頭,“您也是為了救我們嘛。”
兩人相顧無言,柏嘉良移開了目光,又咬咬唇,干脆仰脖,將碗中剩余的辣湯直接一飲而盡,然后劇烈咳嗽起來。
從剛才開始一直一言未發的秦唯西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脊背。
“秦唯西,”柏嘉良抹了抹眼角,抬頭望向她,“發表點意見”
聞言,塔爾也看向秦唯西,粗壯的手指緊緊纏在一起。
秦唯西思襯一會,搖搖頭。
“他其實并不是個例外,”她的聲音極為冷靜,并未發表對那一段充斥著濃烈情緒的記憶的看法,而是話鋒一轉,“正如他自己說的,他其實也忘記了很多細節,他只是還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事。”
柏嘉良愣了愣。
“真正記得的,是你啊,”秦唯西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出一聲嘆息,“血池中的記憶讀取是直接從靈魂中獲得的,你看過了他最深刻的回憶,經歷了他所有的負面情緒,你記住了那一天,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