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一路狂奔,在最后一瞬間,氣喘吁吁地闖進黑曜石號。
身后石門驟然關閉。
塔爾手搭在墻上,躬起身子,大口大口呼吸,汗水像雨滴一樣落下,一滴滴砸在平整的地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黑曜石號之外,那崩碎的世界驟然響起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伴以那位不知名泰坦半神的絕望哀嚎。
喘不過氣的矮人聽著這激昂的毀滅交響曲,頓時笑了起來,抬頭,“柏嘉良,我們成功”
激動的慶祝卡在了嘴邊。
他怔住了。
眼前的黑曜石號昏暗極了,這里沒有奧普弗爾王上,沒有柏嘉良,也沒有公爵大人,只有金色光芒已經全部熄滅的中控臺和極輕極輕的齒輪碰撞運轉的聲音。
墻上的油燈在昏暗中飄搖。
地面空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被拉長的影子。
下一瞬,他才再次反應過來,茫然地抬起左臂。
他的左臂從肘部齊根斷裂,但沒有流血,傷口已經愈合,端部只剩一個古怪而丑陋的圓柱體。
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痛。
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無視了黑曜石號之外的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顛簸、轟鳴、毀滅。
“為什么會這樣”他呢喃般地喃喃自語消失在末日的轟鳴中。
可是已經沒有人耐心溫和地回答他的疑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黑曜石外的轟鳴聲漸漸停歇,塔爾緩緩轉身,試著推了推身后的石門。
石門一推就開。
他慢慢走上了甲板,站定。
甲板已經不再傾斜,因為黑曜石號已經不再是一個墜毀的狀態了它安靜地漂浮在空中。
大地和天空,都已經消失了。
沒有金色的血霧,沒有猩紅的觸腕。
沒有友人,沒有敵人,沒有廢墟。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安寧。
“我知道了,”他轉身,完好的右手輕輕按在了石門上,極緩慢極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在絕對的寧靜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喟嘆,“我還是晚了一步。”
“歷史被修復了,”他平靜地敘述著這個事實,“但我遺留在了錯誤的歷史。”
“他沒有死,他只是晚了一步,”金光璀璨的黑曜石號中,秦唯西望著不哭也不笑,只是輕輕摸著石門的小人類,低聲安慰,“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脫離了壽命的限制,他永遠也不會死。”
“是啊,”柏嘉良唇角提了提,輕聲回答,“一個根本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怎么會死呢”
“想想,泰坦的陰謀已經被粉碎了,”秦唯西走近一步,站在她身側,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大家會重新想起來邊境長城,不會再有那么多迷茫于自己從何來又到何處去的矮人軍人,拉撒路也不用犧牲。”
“但是大家不會記得塔爾,因為他在一千年前就停留在錯誤的歷史中了。”柏嘉良抬頭看她,聲音不高也不低,“一個不存在的英雄,無法被銘記的英雄。”
秦唯西那深邃的黑眸中泛起一絲絲漣漪,隨后她微微垂下了眸子,輕嘆口氣,手掌微微用力,將眼前安靜的女孩用力擁入懷中。
肩上薄薄的衣衫瞬間被打濕了,柏嘉良用力環住了她的腰肢,將腦袋埋在了她的肩窩,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小獸般的嗚咽。
秦唯西輕撫著她的脊背,又帶幾分安撫性質地揉揉她的腦袋。
“我其實見慣離別了,真的,秦唯西,你不要笑,”耳旁傳來了女孩強忍著的哽咽聲音,“我和很多戰友告別過,他們有些還是孩子;有些有堅定的信仰;有些死的很頑強,在戰后被授予了勛章;也有的死的很不足為道,大概只是在一次沖鋒中被魔晶炮擊中,然后在高溫中瞬間升華,連遺物都不剩下。”
“但是秦唯西,”她沾了淚的臉龐在秦唯西肩上狠狠蹭了蹭,“見慣了離別,不代表對離別麻木了。”
只會變得越來越敏感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