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的夢擦亮了他自欺欺人的眼睛。
是啊,還有阿婉她如今便十分苦夏貪涼,今年夏天是日日用冰的,那冰鑒一個屋里擺三四個也有,否則夜里都睡不著覺,可往后她為了陪他竟這樣受苦
胤礽眼眶又酸了。
他沒遇著阿婉之前,從不愛掉淚,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愿意生生忍著、挺著,實在是死要面子之極。可與她相識以后,他就變得心腸更軟更棉了,什么面子里子,哪有她的安危重要
想到這里,他真想摟著她、蹭蹭她的臉頰,再聽她說說話。
但他病好之前,康熙是不會放人的。而且她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也省得過了病氣給她,頂好還是不見面了。
胤礽從床褥子底下抽出那根汗巾子,捏在手里摩挲了一會兒,又壓在枕下。
這條汗巾曾經在某些無法言訴的時候系在他眼睛上,又有著阿婉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當時頭腦燒得冒煙,一時想不起別的,便讓何保忠去取來,當然,他也沒想到這東西曾被用來裹胸
如今想了阿婉,卻也不大好意思光天化日拿出來,汗巾子這物件總不好輕易示人的,因此他每每夜里睡覺,才悄悄攥在手心里。
倒也奇怪,他自此能睡得安穩些了。
胤礽在康熙屋里足足養了四五日,總算藥到病除,今兒起來自覺精神飽滿,手腳也有力了,只剩下一點咳嗽,已然不礙事。
在巴克什行宮耽擱了的時日已經太長,見胤礽能行走自如,一頓能進兩個餑餑,康熙便挾了一筷子茄汁雞絲擱在他碗里,笑著問道“朕預備吃了早膳就啟程,你身子可好全了能不能頂得住”
胤礽連忙站起來,向前一步跪在康熙跟前,道“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已大好了,就是騎一日馬都使得,這幾日讓皇阿瑪為兒子擔心,是兒子不孝。”
“和自己阿瑪生分什么坐著”康熙擺擺手讓他起來坐下,繼續說道,“騎馬便省了,仔細再招了風,那可不是玩的。你就陪著朕坐馬車,咱倆父子在車里下下棋。”
胤礽自然應是,心里也有些受寵若驚,他這一病倒病得好皇阿瑪也不知多少年都沒用這樣和氣、寬容的口氣同他說話了。
大多時候,康熙一般說的應該是“騎馬便省了,你就陪著朕坐馬車,朕再出幾道題考考你。”
既然要啟程,康熙自個也有不少要忙的。他叫了幾個都統、總兵,定下了具體時辰和沿路的兵防,除了前頭探路的哨馬、斷路的親衛,康熙還從柳林營里抽調了幾十個好手,偽裝成百姓、商旅或是乞丐,混在人群里遠遠跟著,如此圣駕安危才得以保障。
胤礽見這兒暫且用不上他,便和康熙告假回去收拾東西,實則是想見見阿婉,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呢也不知他不在的這幾日,阿婉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他不在她身邊,她可別瘦了。
胤礽自個想得越發緊迫,只想立刻生出一雙翅膀來飛到她面前,讓她別為了他黯然,消得人憔悴。
康熙早看穿了,倒沒說什么,畢竟那程氏還懷著孩子,太子有些惦記也是常理,一揮手,就算知道了。
胤礽帶上跟著他喝米湯瘦了小半圈但還有一百九十八斤的何保忠一步趕成兩步走,走得飛快。
今兒有幾絲雨點,卻綿軟纖細如塵煙,飄飄渺渺如輕紗,還未墜地便化在風里,染得天地間一片朦朧之美。胤礽便是在這樣猶如仙境一般的天氣里,臆想著阿婉得了消息在殿門前翹首以盼的模樣。
不,還是不讓門上通傳了,他這般悄悄地回來,定能瞧見她驚喜萬分的模樣
他住的殿宇離康熙的清虛玉宇并不遠,穿過一條回廊再下云山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