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讓索額圖天生有些兇狠的眼睛一下柔和下來。他過來沒有穿官服,普通醬色的夾棉長袍外頭套了個同色的馬褂,很是樸素,他坐到太子爺的下首,端起桌上的茶壺先給太子爺斟了杯熱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問道“太子爺,可是宮里出了什么事兒”
“沒事,之前叔公提到明相在朝堂上動作頻頻我細問一問。”胤礽接過茶碗,平和地笑道,“這節骨眼,明相想替大哥壯聲勢也是有的,叔公千萬不要被他們蠱惑,明相此人最善權謀,他落一子,絕不會只有一層目的,往往底下還埋著不少后招,就等著您踩進去呢。”
明珠如今雖然沒了別的職位,但皇阿瑪一直留著他的內大臣一職,將他作為智囊放在身邊,專門為之出謀劃策,是極為親密的天子近臣,作為時常在一邊旁聽的胤礽十分了解明珠此人的長項。
索額圖想到明珠那個人,臉上便微微一僵。他與明珠是老相識、老對手了,他厭惡明珠,不僅僅是因為兩人政見不合,相互牽制著斗了那么多年隱藏最深的原因當年,他在侍衛處頭一回見到明珠時,就很不喜歡他這種人。
明珠是怎樣的人
明珠是和他索額圖截然相反的人。
索額圖心中冷笑。
明珠的祖父金臺吉是葉赫部統領,他的姑祖母孟古哲哲是皇太極的生母,而他不僅是嫡出,還是他阿瑪的獨生子出身顯赫又備受父母寵愛,自小天資聰穎且生得俊秀非常,他所有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是索額圖汲汲以求而不得的進宮當侍衛,是索額圖唯一的出路,可卻只是可以蔭封爵位的明珠一時興起的玩鬧之舉,這樣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厭惡他
納蘭明珠,是納蘭家的明珠,呵,而他索額圖他的這個名字卻是索尼隨口取的,譯為漢字,便是愛哭鬼。
哪怕他們都老了,這份憎惡也沒有從索額圖心中抹去。
聽見太子爺的話,他微微哼了一聲,道“太子爺放心,跟明珠斗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他的底細,不會被他算計的。”頓了頓,他又語含怒意地道,“明珠想替大阿哥提前網羅人才,竟然派親兒子揆敘接觸籠絡去年的兩榜進士,簡直欺人太甚我們若不”
“叔公,你錯了。”胤礽打斷了他,將茶碗放下,正色道“叔公,你可還記得當年鰲拜是怎樣的如日中天”
提到鰲拜,索額圖默然一瞬。他就是靠著幫助皇上擒鰲拜起的家,也靠著這份舊情一直在皇上跟前留有顏面,自然對當時的情形記憶深刻。
胤礽看著索額圖的臉,緩緩道“鰲拜權傾朝野,又囂張跋扈,當初他被晉封為一等公的第二日,就被您和其他幾個摔跤手給擒了,您還記得么皇阿瑪為何要除他,您又還記得嗎”
索額圖猛地打了個寒戰,這“權傾朝野、囂張跋扈”,太子爺說得不會是他吧
胤礽說到這兒,忽而瞥見窗子外頭那芭蕉叢中似乎閃過一抹黑影,他沒有停下聲音,卻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索額圖低頭見了,臉色一下蒼白了起來,也緊抿著嘴不動聲色。
“叔公,可切莫再行差踏錯了。”胤礽長嘆了口氣,“明珠如何,與我們何干實在不必再爭,皇阿瑪最恨這樣的事,你是知道的我沒了額娘,又沒了外祖父,我只要赫舍里氏平平安安的就好,您也老了,何必再和明珠爭一時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