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程世福和懷靖是怎么勸吳氏的,程婉蘊便沒多細問了,直到懷章外放了,吳氏也沒再提這件事,想來多少知曉利害了。
接著說懷章。江南道是“蘇浙皖”三省,程懷章到任的正好是監察浙江政務的御史,他這次是跟張廷玉一塊兒去的,只不過張廷玉補的是海寧知府,兩人過完年,一同乘著漕船自京城出發直奔海寧。
這也是太子爺刻意為之,太子爺當然知曉御史不好當,但地方上的好缺不多了,思來想去,太子爺還是決定將兩人派到這兩個位置上。張廷玉任的海寧知府,而海寧歸浙江管轄,懷章的妹婿趙熊詔的父親趙申喬便正好為浙江巡撫,兩人都在自家人的地界上,自然不會有人為難。
而且趙申喬原本是刑部主事,秉公辦案為民伸冤做得很是不錯,之后得李光地舉薦得遷浙江布政使、浙江巡撫,上任時僅帶一挑子書,幾個仆從,其他什么都沒有,上任后“不挾幕客,治事皆躬親,例得火耗,悉屏不取”,是個有名的清官、能臣,在浙江多有惠政,漸得康熙信重。
跟著這樣肯認真做官的人,是能學到真本事的,太子爺原本想著懷章與張廷玉這樣跟著趙申喬歷練個兩三年,不愁出頭。
誰知,福禍相依,他們一到浙江屁股都還沒坐熱,江南就生了大旱災,最多雨的春季滴水不下,春苗干死,河水枯竭,赤地千里,海寧各縣全是災情飛報,又夾著各種偷雞摸狗、偷盜搶劫的事來,鬧得人心惶惶,米價飛漲。
最遭的是,大清全國上下的八成糧食都來自江南三省這著名的魚米之鄉,一旦天災蔓延,餓死的可不僅僅是江南道三省的人,長江以北常年依賴南邊糧米的省縣,乃至京城里、皇宮里也要受大受影響。
程懷章和張廷玉別說食不下咽了,這時候就是山珍海味滿漢全席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沒心思多看一眼,張廷玉帶著程懷章到地里去一看,兩人抓了把打蔫的稻苗,都有些發愣,張廷玉望著頭頂明晃晃的日頭,喃喃道“只怕用不著三年任期滿了,今年江南若是欠收,咱們倆估摸著很快就能摘掉官帽回京問罪了。”
懷章卻沒有注意張廷玉的話,而是在觀察土壤,每逢大旱必生蝗災,而江南道蘇浙皖又是蝗災高發的地方,懷章以前跟著程世福在歙縣那么多年,親眼見了不知多少起蝗災,據祖母說,康熙九年時,蘇浙皖連續三年蝗災,餓死了不知多少人。
他隨手撿了一根木枝,插入稻田底下的土壤,將土塊翻了出來,一點一點碾碎查看,蝗蟲是極奸詐的,它們常將蟲卵產在土下十寸之處,甚至更深,光看土面壓根看不出來,等翻開時看到黃色的蟲卵,懷章就知道遭了。
有一顆蟲卵,意味著這里定然還有成千上萬顆。
程懷章站起身來,仿佛能得見蝗蟲黑壓壓遮天蔽日掠過頭頂的可怖場景。他小時候也見過很多次蝗災,也不知怎的,自打大清入關以來,蝗災頻發,幾乎兩三年就要發一回,當時程世福當縣令的時候,他經常聽吳氏說“你阿瑪又拎著鋤頭帶人去捕蝗了。”
蘇浙皖三省本地生發的蝗蟲也就罷了,大多還有從北方飛過來的,這就防不可防了,官員們也時常借口蝗蝻并非本地生發,而是鄰境飛來,希圖卸罪,但康熙登基四十余年,得到蝗災的奏報多了,深知這些官員的本性,因此不論是本地生發或是鄰省飛來,治蝗不力導致饑荒的州縣衛所官員,各個都要革職拿問。
張廷玉生在京城高門大院里,并不認得蝗蟲,見程懷章一臉凝重,還湊過來問“這是什么你臉色怎的如此難看”
程懷章嘆了口氣“這是蝗蟲卵,可能要生蝗災了。”
“蝗災”張廷玉這臉頓時一白,得,他不如干脆接脫帽卸任吧,,